过了湖州就是杭州境内,虽然朱慈烺心有旁骛,但也不能真的做甩手掌柜。他与朱安辅一同在沿路打探了浙江官场的情况。
时任浙江巡抚是张秉贞,他虽然身为东南的封疆大吏,却并无多少救国的能力与志向,不过是与大多数官员一样随波逐流罢了。但是他手下有两位总兵,其一名叫方国安,另一位名叫王之仁,二人分别掌管浙江的的陆军与水军,实力不可小觑。乱世之中要想掌握话语权,就必须要有军队撑腰,因此这二人是必须结交的对象。
至于身份问题,朱慈烺当然不能透露太子身份。毕竟浙江也是南京辐射的核心地带,要是被人发现他是太子,恐怕立刻会被人抓起来送到福王面前。可如果只是普通人,想要接近浙江水陆总兵,又简直难如登天。
两相权衡,朱慈烺决定让朱安辅亮出成国公世子身份。成国公朱纯臣被弘光朝廷追封为舒城王,作为舒城王之子,想成为浙江总兵的座上宾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朱慈烺,既然不能以太子身份示人,那就干脆冒用一个身份。英国公张家在三月京师沦陷时全家遇难,正好可以借尸还魂。他和张家等勋贵子弟都是一同读书长大的,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借用他们的身份也不会露马脚。考虑到年龄因素,朱慈烺决定自称是英国公次子张世泓,京城沦陷时与朱安辅一同逃难出京。朱安辅身上带着成国公府的印绶,证明身份不成问题。
朱慈烺打定了主意,等到了杭州,先找大夫给徐忆谙看病,之后便去会一会浙江的几位文武官员。
众人抵达杭州时,已是七月下旬。朱慈烺自小在北方长大,都说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可到了南方才知道,这个时节与五六月的盛暑并无多大差别,似乎每一缕空气都裹挟着燥热的气息。
到底是江南名城,就算是酷热的天气,街上也是熙熙攘攘,甚至一瞬间让朱慈烺有了一种当年骑马走在北京街头的错觉。说到北京,朱慈烺心中有些不豫,那座百年古都,短短几个月间就换了三任主人,京城的百姓怎么样了呢?可还能像杭州的百姓一样自在地在街上闲游。
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朱慈烺抬头望去,却见一女子策马自长街尽头疾驰而来。
“让开!都让开!”
女子清亮的呼喊声在热闹的市集上回荡,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侧目朝她看去。只见她一袭白衣,身下却跨着一匹猩红色烈马,马背上鬃毛翻卷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快马疾奔,看不清她的容颜。
眼看着她越来越近,朱慈烺赶快避到路旁。可方一站定,却发现路中央不知何时钻出一个孩子,那孩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烈马,惊恐地抱住了头。
那女子猛地紧扯缰绳,口中发出“吁”的一声呼喊,可那匹马因着惯性还是向前猛冲。朱慈烺来不及思考,旋即飞身下马,两步跃到路中央,抱起孩子便避向街道另一侧。
他的武功只能说是中等,不如朱安辅武勋家族出身,练武乃是必备技能;也不如屏儿有保护小姐的职责,自小就开始习武。因而,救人时难免有些踉跄,但好在那女子也及时停住了马,朱慈烺得以稳稳地抱着孩子落在地面,身上不过沾了些灰尘而已。
余光朝侧方瞥去,那女子也是有些惊悸,胸口在兀自起伏,杏目圆睁,唇上胭脂倒教贝齿咬出一道月牙白痕。
朱慈烺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孩子。他的身量似乎比小诗还要小些,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方才的变故让他惊得失了神,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
“乖孩子,莫怕。”朱慈烺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再给他理理散乱的头发,接着蹲下身笑着说道,“别怕,你安全了。”
孩子的家人这才出现,宽慰了孩子一番,又向朱慈烺道了谢;表示要请他去家中一坐。朱慈烺知道自己这不过是顺手之举,并不想叨扰他们,何况他又有要事在身,也并没有心情应酬,于是托词拒绝了。他们见状,便只得再次道了谢,带着孩子回家去了。
朱慈烺刚想转身回去,却见那女子已然站到他面前,正睁着杏目注视着他。
“多谢公子挺身而出,不然我险些闯下大祸。”她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一身白衣衬着她的脸有些红润,不知是因为天热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注视着朱慈烺,朱慈烺倒是不敢一直看着她,随即拱拱手:“举手之劳而已。小姐下回小心些便是了,伤到自己、伤到他人都是不好。”
言毕,朱慈烺便打算辞别离去,可却又听见她叫住了他:“公子且住。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这就算是认识了。我叫方碧冉,不知公子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