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易震惊地抬起双眸,满目骇然,心神还未平静下来,只听那人又道:“你快去和师爷说一声,免得走错了路。”
实在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常易自认脑子笨,只能做点杂事,正欲请教一二,却听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他一转头,果真见着一个眼熟的面孔。
“大人要提审犯人苏明,这人是个秀才,快些将他带过去。”这话显然是对黑衣狱卒说的。
没料到动作这样快,吴秦转动眼珠,稍一思索便有了谋算,他从腰间找出普通牢房的那一串钥匙,一边往关押这犯人的牢房走,不过在出这道门前,顺手从柜子中拿了一件崭新的囚服。
北向男牢中。
由于前些天宣判了好些个案子,因无人帮着打官司,一时间此地拥挤非常。
男牢中的几间普通囚房内,席地而坐的不在少数。
苏明双腿盘踞,背靠墙壁,独自蜷缩在角落里,因着光线昏暗,看不清面上表情。
他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有些恍惚,心道今日又是哪个被抓了进来。
自从两日前醒来,发现右手大拇指处多了个红色印子,苏明就对重见天日不再有抱有甚多期待,他是个读书人,不会不知道什么情形下才会用得上此物。
即便不想承认,可每瞧见一回,心里就会响起一个声音,
那是——
认罪,留下的痕迹。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回牢中没再进来人。
“谁是苏明,赶紧整理仪容跟我走。”吴秦知道事情万分紧急,语气也颇为严肃,这话落在其他人耳朵里,只当是这个叫苏明的没有家人为他奔走因而死期将近,一时间,牢房中唏嘘声四起。
见迟迟没人起身,吴秦也不再耐着性子,他将手中钥匙重新放回腰间,就近找了间牢房,单手握住已经有些腐烂松动的木门,蓄足了力,往里狠狠一撞,大喝一声,“快点!”
木门晃动的闷响和铁链撞击的刺啦声在阴冷的牢房中十分突兀,声音里又夹杂着男人的怒气,其他人也怕被迁怒,是以各间牢房中起初不过小声的议论,渐渐变得嘈杂,一个个左看右看,嘀咕着谁才是门外人要找的苏明。
不一会儿,颤动的链条声也归于平静,角落里的苏明这才动了动,他轻轻拍着黏在身上的灰尘,慢悠悠地站起了身,“鄙人正是大人要找的苏明。”
吴秦循声望去,立刻拔腿就走,最后停在牢门边上,透过根根木条死死盯着缓缓站起身的那人,不愿放过他的一举一动。因为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犯人,关系到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怎能轻易放下戒备。
吴秦眼疾手快地开了门,苏明缓缓走出,站定后才看向眼前的狱卒,眼中不见生畏,“大人找我何事?”
都这个时候了,却还是处变不惊,一般人若是到了此等境地,不说吓得尿裤子,至少也不该是如此大义凛然,仿佛一副安然赴死的模样。
果然大有来头!
想到此处,吴秦心中一沉,只说了句,“跟我来。”
到了外间,他才得以看清苏明面容。
头发虽有些乱,但不见邋遢,和他早年见过的书生模样大差不差,都是一副兰芝玉树的英气相貌,只不过当年他却没有此等运气,能遇到个钦差这样的大人物。
若是当年......吴秦忍不住叹息,他若能将书好好读完,怕是不会比这苏明差。
只是时过境迁,处境到底不同了,身上有银子,日子总归过的滋润些。
想到家中光景,吴秦便立刻收起杂乱如麻的心思。
他抬起眼再次打量苏明,心里却是一松。
在这种地方待了好几日,却不见甚么污秽之物,亦没有萧索之姿。
倒是省了他费心思。
不待多想,他将先前拿的那件干净囚衣丢给苏明,“将此物穿上,免得脏了钦差大人的眼。”
钦差?苏明眉心微动。
见此情形,吴秦想到临进来前打探到的消息,犹豫片刻,试探地道:“你可认得程十鸢?”
苏明猛地抬头,眸中惊惧非常,略微惨白无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一双泛红的眼睛盯得吴秦心里发毛,“你们把她怎么了?有什么冲我来,不是暗中使了手段让我认罪了么,如此阴险,还要将旁人牵扯进来!”
“定是误会,”吴秦眯了眯眼,缓和气氛似的朝他笑了笑,“苏公子,衙门中最是讲究公正,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公正?”苏明呵笑道:“三原县衙何时有过公正?”
这话掷地有声,纵然是先前一直和颜悦色的吴秦也黑了脸。
即便是事实,被人摆在明面上讽刺,是个人都受不了。
而先前在外间等着的两人听到吵闹声,对视一眼,便一同大步往里走。
发现人没事,都放下心来,被知县派来拿人的那个,见苏明还是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囚衣,眉眼冷了几分,“怎么还是这身衣服?”
吴秦到底只是个打杂的,他当年之所以选中狱中差事,便也只是想趁机多捞点银子,若论起身份地位,他哪里比得过这人。
他放软了语气,一脸无辜,“衣服已经给他了,奈何人家不肯穿啊!”
苏明视线扫过几人,心知大概有人闯入三原县地界搅动风云,他不再多言,三两下将囚衣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