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叶簌,已是子时。
孟生终于在城外一犄角旮旯找到无赖鱼山。
于是吩咐身旁跟着的两个壮汉,“你二人到时好生盯着,万万莫让他溜了。”
“是。”
孟生缓缓近前,正吃烧鸡的鱼山被眼前阴影一遮,大口撕咬肉块的动作一僵,抵了下后槽牙,一面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一面朝来人看了眼,一瞬后,道:“可是容府的孟先生?”
“正是在下。”
孟生往后退了一步,撩袍半蹲,视线与他齐平,“我这里有个差事,不知道你可有兴趣?”
不等对方解释一二,鱼山立即摆手道:“没兴趣,没兴趣!”直接靠在身后的树上开始打起瞌睡来。至于心心念念的烧鸡,自然是被他用烤得灰黄的荷叶裹好,抱在怀中一同入睡。
眼前人粗俗无礼,孟生却好整以暇细细打量着他,三爷为明那程状师底细,特意命他来此,即是特意前来,事情不成如何愿意离去?
好事人从中作梗,可比一般人苦心孤诣来的巧妙,自然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孟生盯视半晌那只被护在肚皮上的瘪瘦烧鸡,笑了笑:“若能办得好,予你一百只三斤往上的符离集烧鸡。”
原先那靠树闭眼假寐的人,不知瞧见了什么香艳场景,竟开始流口水了,舔了舔嘴,好似他已身处热闹集市之中,鼻前也弥漫着一股脆皮嫩肉的汁水香味,好不诱人。
符离集烧鸡在他眼前乍现,却不知怎么,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鱼山伸出手去抓,但美味可口的烧鸡没抓到,云雾之后却出现了一张名为“孟生”的面孔。孟生所在之地,正是三原县东的容府匾额下。
一边是扑朔迷离但藏了宝贝的深山老林,一边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鱼山纠结来纠结去,索性也不装睡了,腾地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孟生低头笑了笑,好似对此早有预料,只等对方抓耳挠腮那一刻。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我鱼山都做得来。”怀抱半只烧鸡的那人想了想,再次重申道。
“放心,”孟生已经站起身开始往来时的路走,“只需要你做点熟悉的事情而已。”
鱼山早听说过容府名声,只是未曾想,对方竟将他的喜好也一并打听清楚了,“我居然能值那么多钱?”
兴盛酒楼的符离集烧鸡三两一只,平日他都捡不着剩的,只能啃啃骨头,嗦一嗦咸香味道。然而今天,居然有人许诺他,事成后给他买一百只那种没人吃过的烧鸡......
跟在孟生后头的人低头掰了掰手指,开始算数,“那就是——三百两银子!”
鱼山显然头回见这样大的银钱数目,一时间喜出望外,三两下赶超孟生越走越快的步伐,只是对方却忽然停下不走了。
是否是觉得方才给多筹码了,回府不好交差?
他正想问上一问,冷不丁从一侧驶出一辆马车,鱼山环顾四周一看,原来他们已走出郊外山林,来到了官道上。
想来也是,山路陡峭,来时还未找到人,尚且可驭马走上一遭,可既然已将人找到并拉了入伙,手底下的人自然要去好走的地方等着,以便省下些时间。
马车驶离,鱼山这才瞧清楚,前头驱车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他一时琢磨不定,这、这不会是个要丢命的差事罢?
孟生将人送到两道交汇之地,自行下了马车,对一个跟上来的汉子小声道:
“先带到府上,三爷若有吩咐若有需要,立时就丢出来用。”
“我方才已仔细嘱咐过他了,但到底是个流氓无赖,为避免生乱子,你们二人定要将他看好了,府上金银财宝绝不能被他窃去。”
“好,小人知道了。”
丢下这话,孟生立刻朝早已等在此处的另一辆马车走去。
汉子看了看满地风尘,心道孟生这是忙着寻那百晓生去了。
于是不由摇头感叹,对方怎如斯能干?
汉子默立片刻,又一转身,快走几步,上了来时马车,不消片刻,几人的踪迹也消失不见了。
百晓生的踪迹相对而言好找许多,只因百晓生近年来活动在三原县东,即容府这头,且底下的眼线遍布,如若有事相求,又是带着大笔银两前来,见到百晓生本尊并不困难。
下了马车,穿街串巷,再行百步,指路小哥扬手示意,到地方了。
孟生这才知晓,原来传言中通晓天文地理、消息灵通的百晓生,是个年过六十、头发花白的老者。然精神矍铄,口齿清晰,活脱脱一老顽童。
“坐下说话。”百晓生眼神指了指对面的黑漆长凳,又提壶给他倒了杯清茶。
“是想找谁的踪迹,还是打探哪个的身份来历?”
孟生点头应是,坐下道:“一个名为程十鸢的状师。”
因来时在府外瞧见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番敲打,孟生这才明白,表公子赵乾将唯一现身的状师请来容府,其余苦主担心容府人命案一事了了,再也寻不到踪迹飘忽不定的状师,于是就相约来了容府外街。
又一打听,几人牵扯上的,无非是钱财是非,是以并不着急这一时半刻,便也有心思慢慢等。
故此三言两语中,孟生已得知白日县衙前发生的事情。
原来表公子赵乾竟还出糗了,原来那状师是叫程十鸢。
“衙门的事情?”百晓生答得干脆,“不接。”
孟生缓声道:“只是想知道几分她的来历。”顿了顿,“因为这名程状师已来了容府,我们府上三爷担忧此人心术不正,是打着查案名义敲诈勒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