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的仇。”
“那读仇。你叫仇饮竹。”
仇饮竹重述:“我叫仇饮竹。”
“你愿不愿意学武功?”
仇饮竹咬着下唇,这次直觉没有告诉他,应该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你根骨极佳,很适合学武,我最近也想收一个徒弟,你要是愿意,就当我的徒弟。要是不愿意,我就杀了你。”男子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被杀就会死。这点仇饮竹是明白的,青楼是个不乏恩怨的地方,众人言谈之间爱恨交织,逃啊死啊活啊都是挂在嘴边的话。仇饮竹不想死,所以他说:“好,我拜你为师,跟你学武。”
后来仇饮竹才知道,男子叫翟西松,翟西松是阎王庄的人,他接到任务,杀了李响锐一家。李响锐的妻子叫陈雪,李响锐的儿子叫李越成,就是他们让仇饮竹扮演的成儿。
至于成儿的劫难,是确有其事,还是那僧人为了赚钱杜撰出来的故事,已经不得而知了。仇饮竹险些当了替死鬼,或成了僧人赚黑心钱的工具,但无论如何,他是无辜的。
翟西松教他内功心法,教他轻功剑法,仇饮竹学得很快,彼时他不知道何为天赋,何为坚持。他只知道翟西松传授给他的种种话,他都听进去了。
翟西松说,在江湖之中,武功是立身之本,要当强者,就必须要有高强的武功。
强者有什么用?强者对应的就是蝼蚁,你不当强者,便是蝼蚁。人人都可以将你踩在脚下,你的生死由不得你做主,这世上没有说话的道理,拳头就是道理。你拳头硬,大家就会怕你,就会听你的话。
等你当了强者,你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你想护住谁,就能护住谁。
当然,你是要当杀手的人,最好不要有软肋。这点你有优势,你无父无母,也没有别的亲戚,对我不必有师徒之情,我只是想让我的武功有个传承人,我对你也不会有感情。至于友情和爱情,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不需要朋友和爱人,所有人都信不过。你要相信的,只有你手上这把剑。
握住这把剑,就是握住了你的人生,将武功练得越好,你的人生就越坚不可摧。记住,强者无敌。
仇饮竹被翟西松带回了阎王庄。翟西松因为要接任务,常年在外,经常几个月都见不着人,多数时候都是仇饮竹一个人练武。他没有别的事做,就一直练武。
阎王庄没人管仇饮竹,每个人都将自私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因为没人同仇饮竹说话,有一段时间他的表达能力极差,那时翟西松在外面执行了几个月的任务,回到阎王庄问仇饮竹的进步和瓶颈,他说得颠三倒四的,让沟通变得异常困难。翟西松感到不耐烦,但没有发火,他跟仇饮竹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学会在心里说话,自己跟自己说话。”
仇饮竹自己跟自己说了几年话。翟西松觉得他是时候可以接一些简单的杀人任务,便将他的名字报上去了。
翟西松带着十二岁的仇饮竹,完成了第一次的杀人任务。
仇饮竹杀人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手不抖。
翟西松赞美他,也赞美自己的眼光:“你是天生的杀手。”
仇饮竹擦净剑上的血,杀人不过如此。
翟西松有心培养仇饮竹,在仇饮竹出第一次任务后,他不再给仇饮竹接简单的任务,反而一路带着带着仇饮竹,完成了不少难度颇高的任务。
就这么过了几年,翟西松和仇饮竹这对师徒的名声响彻江湖,人称“枯松恶竹”。后来翟西松死了,仇饮竹便独自杀人了。
“听了这些,你还想劝我退出阎王庄吗?”仇饮竹看着陆行舟,眼神轻蔑,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陆行舟不答反问:“你相信性恶论,还是性善论?”
“我这样的人,自然是相信性恶论。”
“好吧,就当孩子生下来都是恶人好了。”陆行舟盯着仇饮竹,“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为恶人,因为有的人在成长过程中得到了关怀和爱,所以他们会将善意反馈给世界。有的人没有得到,所以他们蔑视这个世界,他们会通过犯下罪恶来报复一些人,或者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他们信奉武力高于一切,情感只是可怜虫的联结,他们自认最清醒,却不知他们的视野多狭窄、多逼仄,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可怜虫。”
“你找死?”仇饮竹闪到陆行舟面前,右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渐渐收紧。
“我在劝你回头是岸。”陆行舟憋红了脸,仍想着任务,“……我刚刚的话是有点难听,但难听的话多半是真的,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你年纪也不算很大,现在回头,还可以过几十年的幸福日子。”
仇饮竹稍稍松了力道:“我第一次杀你的时候,很痛吧,我记得你那时的神情,很痛苦,也很迷人。我说过,你听了我的过往,我保不齐要再杀你一次。现在,死吧。”
薄刃割穿陆行舟的喉咙,仇饮竹收回手,陆行舟倒在了地上。
他闭着眼睛,喉间血流如注。千里马跑过来,围着陆行舟一直转圈。
仇饮竹的杀气溢到了千里马的身上,千里马长长嘶鸣一声,声调悲戚。仇饮竹不再理会千里马,他蹲身捡起青锋剑,抽出剑鞘端详一番后,便将青锋剑据为己有了。
再过一会,陆行舟就会活过来。仇饮竹最后看了陆行舟一眼,自言自语道:“可怜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