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商无奈道:“只能自己找地方去采,或是拿到户部司金部签发的公文,否则谁都没办法。”
素问沉吟片刻,道:“那就劳烦将其余的药材送去惠训坊安平医庐。”
“诶,好嘞!”药商答应着,一边吩咐底下人去分药,一边手上噼里啪啦一顿拨算盘,迅速算好了账。
素问留下定金后,便离开药店去找制衣店。北市布店不少,但制作成衣的却鲜少见到,素问找了好半晌,才看到一家很小的店面,店名写在一块长长的木头上,简单地靠在门柱旁,但上面与门庭一样,装饰了青藤红花,立刻显得别具一格来。
“云想衣裳。”素问默念店名,抬头见里面有几个人正在逛,正要进去,互听旁边有人喊“叶医师”。她回头看去,只见街边停着的马车拂起了窗帘,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素问有些惊讶,“卢小娘子?”
卢飘絮令车夫驱车上前,停在素问旁边,她没有下马车,只从窗内扫了一眼素问的衣装,问道:“叶医师要置寒衣?”
素问点头。
卢飘絮道:“这家裁缝手艺不错,价格也公道,就是样式有些少。”
素问道:“没关系,我们没有寒衣,不会有重复的花样。”
卢飘絮一愣,自觉有些伤人,于是转开话题,问:“水玉近日如何?怎么都不去我那里了?”
“有些日子没见了。”
“原来如此,那她可能还在城外施粥。”卢飘絮想了想,又问,“方医师怎么样?最近好么?”
素问道:“应当也在城外行医。”
说罢,两人都不由失笑,但再要继续说下去也有些难,卢飘絮便告辞离去,素问则转身进了成衣店。
店里有两个年纪稍大的妇人在布匹堆旁,店里另有三个年轻女子围在桌子边看图样,素问进去后,一个年轻女子直起身看过来,笑问:“小娘子买布还是定衣服?”
想来此人是店主。素问道:“我想看看成衣。”
店主向另外两人道声“失陪”,笑盈盈地冲素问一招手,道:“小娘子来这边。”
素问随她往前,路过布匹堆时,一个妇人抬头看她,脸上带着笑意,面容很是和善。素问不认识此人,只牵了牵嘴角,便略过了她,来到挂着的成衣前面。
店主正要介绍,素问道:“有小一些的衣服么?”
“小一些的?”店主走到一边,从一堆衣服后面翻出两件,问,“这个尺码怎么样?”
素问瞥了一眼,感觉爰爰可勉强一穿,兰兰是完全不行的,便比划着兰兰的身高,道:“是个孩童。”
店主摇头:“不说我这里,就是整个北市恐怕都没有这个尺寸的成衣。孩子长得快,衣服换得也快,一般都是家里帮着做了,买成衣不划算,小娘子要不要去看看合适的布?”
素问如实道:“我不会女红。”
“这……”店主沉吟片刻,提议道,“如果小娘子等得及,可以在本店定制,若只要现成的染花布来做,寒衣大约需要四到七日,若要绣花或是现染,时间又要多一些。”
素问道:“那就用现成的花布。”
“好,小娘子来这边选花色,我去找找孩童的样式。”店主说着,带着素问来到布匹堆旁,自己则去柜台后面翻找图样。
这家成衣店里布匹挤得满满当当,好在分门别类,摆放得井然有序。那两个妇人正在看的布,多是钴色、鸦青这一类棉布,素问的面前这一堆则以缃色、踯躅、藕荷为主,素问正在挑选,忽然感觉身边有人靠近,她转头一看,正是方才那个对她笑的妇人。
妇人见素问看自己,又露出笑意,问:“小娘子是给家中孩子置办寒衣么?”
素问点头。
妇人又问:“是女娃娃?”
素问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地方,便道:“一个男孩,两个女孩。”
妇人惊道:“看你年纪不大,都已经有三个孩子啦?”
素问一噎,一脸古怪地看着妇人,解释道:“是弟弟妹妹。”
妇人松了口气,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素问垂下头,挑中三匹布,又将目光投向男子适用的颜色上。
妇人问:“眼见着天越来越凉,小娘子穿这么少可不行,不如给自己去选两件成衣?”
素问一脸莫名地看了妇人一眼,摇头道:“我不用。”说罢,她不再管妇人,自去挑选给明月奴的布。
妇人在她身后,又是爱怜又是感叹地直摇头。
素问选中了一匹深竹月,连着前面三匹,一起搬到了柜台上。店主也找好了样式,在素问挑选的间隙,店主又去招待了店里其他几个人,等素问这里定好了样式、尺寸,店里只剩下她了。素问看着店主算价钱,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方才店里两位妇人,你可认得?”
店主笑道:“自然认得呀,她们都住在北市附近,老主顾了。”
素问一阵沉默,然后缓缓道:“与我说话的那个人……我觉得有些眼熟,但又确实不曾见过,你可知她的姓氏?”
“哦,那是方家主母,你是不是去过半钱医馆?方医师眉眼与她是有几分相似的。”
素问:“……”
那个满脸慈爱看着自己的人……是方灵枢的母亲?
见到方灵枢母亲这件事实在是超乎意料之外,素问甚至有些恍惚,竟忘了与明月奴会合一事,人到了惠训坊门前才想起来,连忙转身要去南市,不想刚走了几步,便见路尽头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骑着马朝自己而来。
马儿很快到了近前,带来一路风尘。方灵枢额边掉下几缕碎发,嘴唇起了皮,脸上灰扑扑的,身上衣物也变了颜色,若不是天气转凉,恐怕还要带来什么可怕的气味。
“好狼狈。”素问仰面看他,笑道,“你难道刚从城外回来么?”
“对。”方灵枢跳下马,脸颊微微发红,眼睛却亮晶晶地看过来,温声道,“城外疫病形势好了许多,我不必常驻了,今日回家,顺路来看看你。”
素问看向方灵枢的来路,心知方灵枢是在胡说八道——这条路无论如何是顺不了的,他是特地绕了一大段路而来。想到此处,素问不禁低头忍笑,顿了片刻,才道:“那你呢?一切都好么?”
方灵枢点头:“都好。”
素问看他眼下乌青,道:“既然已经看过我了,是不是要回去休息了?”
“唔……”方灵枢想了想,道,“好像是,那我改日再来。”
“等等。”素问执起方灵枢的手腕,简单号了号脉,确认他一切正常,才松了手,道,“路上小心,先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一直都在这里,晚些时日来也没关系。”
方灵枢一笑,重新上马,牵引缰绳,沿来路而去。
素问则按照原来的打算往南市去,好似一切如旧,但在不经意间,脚步却变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