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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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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手中的狼毫笔尖凝着朱砂,在青玉镇纸压着的黄绫名册上投下一滴暗红血影。初寒的风裹着梅香穿过檀木窗棂,将御案上堆叠的奏折吹得哗啦作响,却吹不散名册里密密麻麻的八旗闺名。蟠龙烛台在宣纸上投下跃动的阴影,那些簪花小楷仿佛活过来似的,化作无数细足在帝王心头爬行。

"正白旗汉军都统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年十四…"墨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映得康熙眼角细纹如刀刻。十八年了,孝诚皇后临盆时的血腥气突然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他分明记得那日坤宁宫的青砖缝里浸透暗红,稳婆的银剪坠地时发出的铮鸣,还有襁褓中太子皱红的小脸——这些画面总在秋寒造访时格外鲜明,如同昨日重现。

"皇上?"梁九功捧着鎏金铜盆进来换茶时,正看见康熙对着名册出神。青花缠枝莲纹盖碗里新沏的六安瓜片腾起袅袅雾气,在康熙蹙起的眉峰间织就一张蛛网。太监总管的皂靴在花梨木地板上磨出细微声响,惊醒了困在往事里的君王。

朱笔在"董鄂氏"旁悬而未落,"让内务府再添正红旗蒙古都统朋春家的格格。"康熙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白玉坠,那抹沁入玉髓的血色在烛光下愈发妖异,“胤祉喜欢书画,得配个能陪他临摹《鹊华秋色图》的。”

殿外忽然传来错落的脚步声。十二幅缂丝屏风后转出个藕荷色身影,金累丝点翠扁方在烛火中闪过寒光。德妃扶着宫女的手迈进门槛,石榴红缎地平金绣马蹄底鞋踏在青砖上,却像踩在棉花堆里似的悄无声息。

"皇上吉祥。"德妃行完礼抬起脸,两弯新描的柳叶眉下藏着青黛晕染的倦意。她身后宫女捧着个黑漆描金食盒,揭开时溢出红枣枸杞的甜香,“四更天了,臣妾炖了血燕窝…”

康熙搁下笔,目光扫过食盒里掐丝珐琅碗盏,"胤禛最近在读什么书?“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德妃指尖微颤,鎏金护甲在碗沿刮出细响。她太熟悉这种试探——就像当年皇上问她"胤禛可会说话了”,三日后四阿哥便被抱去承乾宫。此刻紫檀案几上的青铜獬豸镇纸正对着她,神兽独角在烛光里泛着冷芒。

"回皇上,胤禛近日在读《宗镜录》。"德妃将燕窝轻轻放在御案边沿,瞥见黄绫名册上朱砂勾画的痕迹。她特意提起昨日在慈宁宫见到的画作:“各家呈上来格格们的山水卷里,镶蓝旗佐领西林觉罗氏那幅《墨竹图》,倒颇有文同遗风…”

蟠龙烛芯突然爆出灯花,康熙抬手剪去焦黑的棉芯。德妃的话头戛然而止,她看着康熙用银剪慢慢拨弄烛泪,凝固的蜡油像琥珀裹住半片飞蛾翅膀。十七年枕边岁月教会她分辨君王的沉默——此刻乾清宫的寂静里,分明游动着无数未出口的考量。

"乌拉那拉氏配胤禛如何?"康熙忽然轻笑,朱笔在名册某处画了个圈,"皇后在世时为胤禛选的姻缘。"笔锋擦过"乌拉那拉氏"几个小字,溅起的朱砂如血珠落在德妃袖口。她不愿自己的儿子再与佟佳氏有瓜葛,更不愿这个自幼疏离的孩子娶个门第高贵的嫡福晋——那只会让胤禛在朝堂上多一分倚仗,多一分她掌控不了的变数。

“胤禛脾性不好,怕怠慢了人家格格就不好了,”德妃话音未落,康熙忽然用沾着朱砂的笔杆挑起她下巴。殷红颜料顺着青玉笔管滑落,在德妃雪白的颈项上拖出蜿蜒红线,像极了当年承乾宫梁间垂落的朱砂符。

"你总说胤禛性子冷,可朕听说他在尚书房论政,把师傅们辩得哑口无言。"康熙的拇指重重碾过德妃唇上胭脂,看着那抹嫣红在指腹晕开,“费扬古虽是步军统领,终究是包衣出身…”

德妃呼吸一滞,耳畔传来腰间白玉禁步的细碎碰撞声。她忽然记起佟佳氏病重时候攥着四阿哥的小手,鎏金护甲在孩童腕上掐出的月牙痕。此刻御案上的血燕窝腾起的热气,竟与当年承乾宫药炉里飘出的白雾诡异地重合。

"皇上。"她屈膝时瞥见名册上未干的朱砂正缓缓渗入"乌拉那拉氏"的墨迹,恍若毒蛇吐信。铜胎珐琅自鸣钟突然发出整点嗡鸣,惊得梁间栖燕扑棱棱撞向万字锦槅窗,“臣妾记得胤禛五岁那年出花,钦天监说需得八字属水的女子镇着…”

康熙突然将朱笔掷进青玉海水纹笔洗,血色的涟漪瞬间吞噬了笔端金毫。他指尖还沾着德妃的胭脂,此刻正沿着紫檀木纹细细描摹:"胤禛命里带煞,正该配个将门虎女。"翡翠扳指在烛火中闪过幽光,指环内侧的梵文"吽"字正压在德妃方才提及的"西林觉罗氏"名讳上。

德妃的指甲突然折断在掌心。十几年前佟佳氏也曾用这般带血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你以为抢得走阿哥,抢得走天命么?"此刻她看着康熙用胭脂在案几画出蜿蜒血线,那痕迹竟与钦天监当年推算胤禛命格的星象图如出一辙——二十八宿中的危月燕正悬在她被掐住的咽喉处。

她绝不让胤禛娶了费扬古之女,再加上佟佳氏旧部…琉璃窗棂透进的月光忽然暗了,原是云层掩住了冰轮,正如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她抱着刚被佟佳氏夺走的胤禛在神武门徘徊。怀中婴孩的襁褓还沾着承乾宫的苏合香,而永和宫偏殿的安神汤早已凉透。

"臣妾愚见,不若将乌拉那拉氏指给十四…"话未说完,康熙忽然抄起案上那盏冷透的君山银针泼向蟠龙烛。滋啦声响中,裹着飞蛾的蜡油应声裂开,半片残翅飘落在德妃石榴裙上,恰似佟佳氏棺椁前焚烧的纸钱灰。皇帝沾着茶渍的手掌重重按在她后颈,龙袍袖口的金丝蟒纹绞进她发髻,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那截曾为佟佳氏捶肩捏背的伶仃骨头。

"你以为朕不知你的心思?"康熙的声音带着粘稠的笑意,像蛇信拂过她耳畔。德妃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喉间泛起承乾宫小佛堂供果的腐败甜味——那是佟佳氏临终前三天,她亲手剥给四阿哥却被摔碎的荔枝。

德妃透过泪雾看见烛影里自己的轮廓在墙上扭曲变形,宛如当年萨满法师皮影戏里被恶灵附体的人偶。她终于读懂皇帝眼中跳动的幽光——那是在看另一个佟佳氏,看又一个试图用亲子做棋子的深宫妇人。康熙袖中滑落的伽南香佛珠正硌在她膝头,十八粒珠子压出十八个红痕,像极了钦天监漏刻壶上的凶时刻度。

"臣妾…。"她伏地时嗅到金砖缝里渗出的沉水香,这味道与承乾宫地龙里埋的安息香何其相似。康熙的龙纹皂靴踏过她铺散的袍角,朱笔在名册上勾出决绝的弧度,飞溅的朱砂在"乌拉那拉氏"旁点出七颗血痣,恰似北斗悬于紫微垣——那是胤禛出生时,天官奏报的"杀破狼"凶星方位。

“朕再想想,你下去吧。”康熙转动翡翠扳指,指环内侧的"吽"字咒文碾过她散落的发丝。德妃踉跄起身时,瞥见案头《古今图书集成》的函套裂开细缝,露出里层裱糊的《推背图》残页——第四十五象"有客西来"的谶语正压在胤禛生辰八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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