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当初汴京城花火晚集上,薛适亲自挑选簪在自己鬓边,却在自己当初想逃跑时,被用于贿赂守门侍卫的那根“定情信物”吗?
姜岁欢尤记得那守卫昧下这跟玉簪后那张贪得无厌的面孔,不明白这跟簪子如何又回到了薛适手中。
但比起这跟玉簪如何回到薛适掌中,她更不明白的是薛适书房的暗格中,为何藏得都是与自己相关的物件。
少女眉间那两道凹痕越拢越高。
脑中突有一道灵光闪过,她抬起手中拿着的那块覆满七彩射光的东西,缓缓展开。
果然,这并不是什么衣物!
而是被男人折叠收纳后的两盏蛇灯。
姜岁欢想起来了。
一盏是当初汴京花火晚集上,薛适失忆之时,她花三两银子买下,拿给薛适把玩的彩鳞蛇灯。
另一盏则是在薛时恢复记忆后的汴京灯会上,自己选中,最后为了成全薛适与孟席云,让渡给二人的增进感情用的那盏胖头蛇灯。
蛇灯太大,暗柜太小。
薛适将这两盏灯剃了竹骨,留下“表皮”,齐整的叠放后,又收纳起来。
若暗格里只是放了这些物件,姜岁欢尚能欺骗自己:薛适或许只是记忆错拼,将曾经与自己相关的记忆与珍藏之物都误转到了孟席云身上。
可躺在暗格最里头的那堆金蟾蜍和一沓路引,终是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这些迟到的真相宛若含铁冰锥,在姜岁欢身子上刺出一窝蜂硕大的窟窿,将她胸腔中仅存得一点热气都剜空了。
一切都如那个恐怖的念头一样。
薛适根本就没有失忆!
他一直都在愚弄她!
当初男人的二次受伤失踪传来,她以为是自己害了他,短短几日,就让自责将自己侵蚀到了非人非鬼的地步。
现在想来,那次遇险说不准就是他自己设计的,为了回到镇国公府演的一场大戏。
他根本就没有受伤。
可他还是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等着她去寻他,俯仰无愧地接收着她的歉意。
最后还在堵死自己所有逃出镇国公府的退路后,佯装人畜无害地等着她去求他。
再夷然自若的将自己收入房中,让自己无名无份地跟了他大半年。
而她,竟一点都没发觉薛适在做戏骗她。
“哈哈哈… …”,姜岁欢捏着手中的两盏蛇灯鳞皮狂笑不止。
她该癫狂的。
可她却笑了。
尤其是在拿出最里面的那方锦布——
那张被人四四方方剪下来,妥善安放在角落的,象征着自己贞洁的落红的锦布后,她笑得更大声了。
明明这一整个暗格中储存的都是关于自己的珍重物件。
她不质疑相关自己的这一切在薛适心中的分量,甚至能感受到薛适在亲手规整这些物品时的真心。
可她头一次在所谓的“珍视”中,感受到了若百足之虫爬肤般的秽臭恶心。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喉间被生塞进一只苍蝇,咽下去会梗住喉咙,吐出来又会污了眼睛,。
姜岁欢心有不甘的摇晃了两下身子,才堪堪将自己稳住。
她垂眸,再一次扫过暗格中的所有物件。
已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若说今日在书房中的踯躅良久都不肯落笔,是因为她的心还在摇摆不定。
之前的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都在心中问自己:她真的要为了自己这些私愿,用薛适为饵,连累他一道送上性命吗?
薛适到底还是罪不至死的啊。
现在想来,她的仁慈不过都是笑话。她对他事事留有三分余地,可他呢,可有在乎过一点她的体面与底线?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薛适就是个玩弄人心、恃强凌弱、强取豪夺的恶霸罢了。
他想要自己,就不计后果地将自己夺了。
现在唯一困扰着姜岁欢的难题也已消散,心种澄澈如镜。
薛昌平该死,凌凡霜该死,薛适… …也该死。
所有欺辱过姜家和她姜岁欢的人都该死。
她要让整个薛家都覆灭。
少女一改软懦之态,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待她寻到任意一枚能代表薛适身份的刻章,此间事就能得个了解。
就在她殆将转身之际,身后先她一步传来道倦懒男音:
“欢欢,你是在寻这个吗?“
少女恍觉晴天霹雳,转头看到来人后全身凝滞,手中仿册坠地不闻。
他竟回来了!
男人手中还上下抛玩着两块砖石样式的物件,正是她觊其已久的刻章。
姜岁欢死盯着男人手中的两枚刻章,男人也同样死盯着她手中的两盏蛇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