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过去前,那放心不下她的眼神还和今日这般,略显多情。
躺在床上的姜衢寒已然因伤过重昏迷不醒,可在与她的指尖相触那一瞬,却神奇地皱了皱眉,闭着眼竟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手悬在半空,迟迟不肯掰开,只一味垂眸问他,“将军,你感觉如何?”
“水…”
声音黯哑听得不太仔细,楚晚宁犹豫半会才决定俯身凑近他。
他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向她传达什么。
楚晚宁屏息片刻,总算捕捉他每个字音,忙出门进厨房舀了一瓢清水,回耳房扶起他,让他轻轻挨靠自己肩头,将水瓢抵在他唇边,“将军,水来了。”
顾青山带着大夫回来罕见这一幕,皆是一惊。二人身份悬殊,且又男女授受不亲,公主怎会亲自服侍人?
虽诧异,却未出声阻止,因这位公主此时正垂眸静静地看着将军喝水,眉目间笑意温和,眸中的关切和怜惜仿若水一般似能漾出来。
顾青山快不记得,上一次见到楚晚宁这般神情是什么时候了。
似她母后离世,他这主子的柔情越来越少,行事作风愈发横行霸道,神色也变得刻薄而凌厉。
楚晚宁本也不怎么会照顾人,毕竟无论前世今生,以她的身份自是不用做这些。随手将瓢子搁置在旁的矮桌上,放下姜衢寒时,手快了些,几乎是让他摔着躺下的。
顾青山犹豫片刻,放下手中食盒欲上前扶一把,楚晚宁却是对他道:“先让大夫瞧瞧。”
“是。”顾青山退一步给大夫让出位置,而楚晚宁尚在一旁看着。
他又皱起眉头,心中难免疑惑,这主子不回避,难不成对将军的身体感兴趣?
眼前突然放大一张娇俏的小脸,待回过神,顾青山耳根一热,身子猛然向后微仰着,“公主自重。”
楚晚宁颔首,无视他脸颊泛起的薄红,问道:“你是何人?”
盯着自家主子迷惑的神情,顾青山如鲠在喉,低下头,犹似山中被遗弃的狗子,落寞地呜咽一声:“属下顾青山,是先皇后安排在猛虎山保护公主的暗卫。”
啊!这一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她俨然忘记了。
母后生前曾安排有两人居在梨花村,神出鬼没,她鲜少见过。好像只有母后在时,他们才会现身汇报各方面情况。
她上辈子到死都未能和他们道一句离别,这辈子重来,或许意味着,不止顾青山,还有桃花,甚至隶属猛虎山所有地区皆都属于她管辖了。
“公主,桃花做了点吃食,叮嘱属下带过来给您品尝。”顾青山面带谨慎,递来青竹编制的食盒。
楚晚宁指尖轻轻抚过盒盖上雕刻的花纹,目光如水般清澈,却带着一丝探寻:“桃花呢?她怎的不来?”
顾青山随即一副做错事却勇于承担的样子跪在楚晚宁面前,“公主恕罪,属下与桃花已育两子,她暂时抽不开身过来,若公主要打要杀,属下绝对不逃,但请公主放过桃花和孩子。”
屋内已然暗了下来,大夫点燃矮桌上的油灯,灯火幽暗闪烁,或是见她未曾言语,顾青山竟私自拔刀欲要割颈自戕。
“住手!”
顾青山和大夫皆为一愣,转了目光看向她。
老大夫微眯双眼颤巍巍地说:“姑娘,老朽若不脱他裤子,实在无法辨别伤势如何啊。”
楚晚宁两耳微烫,侧过身背对着摆摆手,“您忙您忙,我正与这位公子说话。”
随后扯着顾青山出了门,“你二人能修成正果,我自是心下欢喜,怎的你就误会了呢?走走走,回去陪桃花,我这儿不用管了。”
顾青山想再说两句,可见楚晚宁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便站门口守着,等老大夫出门再一同回去。
门才掩上,老大夫便背着药箱步履蹒跚地走出耳房,见着她,忙叮咛几句:“姑娘,那位公子这几日需要静养,切莫劳神动粗。药已配好,按时服用,还有两瓶外伤用到的膏药,伤口愈合期间,也不可让他碰水,同时多注意他是否发热。”
“我明白,谢谢大夫。”
楚晚宁给了几两碎银,便见老大夫连连摆手,推辞道:“姑娘不必如此,治病救人乃是老朽本分,这些银两你且留着,日后还需调养,花费不少。”
“大夫辛劳,我岂能让您白走一趟。”
老大夫见她坚持,只得叹了口气,接过碎银,微微叹声:“既如此,老夫便收下了。”
说罢,他抬眸看了看天,“近几日有大雨,若无事,姑娘加紧抬高自家门槛。”
“好,谢大夫提醒。”她站门前,望着这顶好的天,怎有大雨?但心中仍因一句提醒而涌起阵阵暖意。
大夫和顾青山离开茅草房后,她回耳房处理姜衢寒的伤势,再煎药喂药,再顾自己,忙完已是夜半三更。
她侧躺竹床,整夜辗转难眠。
一是因姜衢寒夜间发热。
二是因去追捕山匪头子的人回来传报,说在清水镇前往皇城的国道上发现一名伤者,见到人来时,只喊了句“昭阳公主”便死不瞑目…
此言一出,难免心中隐隐不安。
她素来跋扈,断不做这等草菅人命之事,只是伤者临死前喊出“昭阳公主”四字,究竟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