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的稻苗难得遇一场大雨,每一寸龟裂的土地都得雨水的浇灌,四处生机勃勃,看起来比之前那耷拉的样子好看得多。
这本该是楚晚宁该欣慰的,可那稻苗实在太稀疏,看着可怜。
她蹲下身,指尖拨开一株稻苗的叶片,见那根部瘦弱,一株里头有几张叶片隐隐泛黄。如此,就算把整片土地都种上稻苗,以这欠佳的长势,收成哪里供得起一家子一年的口粮?
愁,什么都要愁。
如今最要紧,是将山塘的水引到清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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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三更,书房的灯还亮着。
楚晚宁并未入睡,研磨提笔,坐在书案前画翻车和渡槽的设计图。
这是母后得宠时教她画的。
母后常夸她聪慧,画得有模有样,哪里若是有缺点,母后会讲解,并亲自帮她改动,然后按照步骤,陪她动手把那些画出来的物件一一打造出来。
记忆最深的物件莫过于翻车,当初母后说过,翻车借用人力可以送水到高处,还亲自做了个小翻车示范给她看。
若非当年启祥宫的那把火波及她的住处,那个玩意儿肯定还能留到现在。
天连着阴沉了几日,今儿难得是个好天气。
阳光透过窗缝,悄然落在书案的宣纸上,画好的翻车渡上了一层金光。
楚晚宁是被悉悉索索的谈话声吵醒的,醒来时,正好和耀眼的光芒对上,刺得她当即抬手遮挡。
天亮了。
她恍惚好一阵才起身走向窗户边,随手支起窗板,明晃晃的光瞬间照得她眼睛酸涩发疼。
耳房门前的空地上站着一群人,被开窗的动静吸引,齐齐转了方向望向她。
屋内的楚晚宁,顶着浓浓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昨夜未睡好。
她茫然地看着众人。
这一照面,立即有人垂下脑袋,耳根泛起了红。还有几个目光仍落在她身上的小哥,是被旁边的同伴抬手提醒才反应过来。
但有人对她此刻贸然打扰很是不满,浑然忘却自个正和人讨论案件,竟抛下众人,几个大步来到窗前,厉声道:“公主,请自尊自爱。”
同吃同住十天半个月,楚晚宁仍旧摸不透姜衢寒的心思。他似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时而对她体贴入微,时而又觉她举止不检。
高大的身躯尽数挡去金灿灿的光,她歪了下头,略显无辜地将他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尽收眼底,仿佛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他一来,就拿走支撑窗板的棍子,没好气地将窗板放下来,隔绝她与众人的视线。
这…算什么?
正想冲出去问他,却听得门外的人正说着山匪头子的去向,脚步便在门口顿住了。
这会子顾青山也风尘仆仆进门,见着一堆人杵在茅草院中,先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抱拳行礼。
顾青山是去调查杀害车夫的凶手,说起来刚好和山匪头子有关,他便将在义庄发现的事告知姜衢寒。
不消一刻,房门被人扣响。
姜衢寒略带责备的语气质问她:“公主被牵连为何不与臣说。”
忆起方才他无缘无故让她自尊自爱,落了她脸面,此刻丁点也不想理会,头一次晾着他,默默走回窗边,欲从窗缝里窥探他的神色。
窗板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他半个身子探进来,眸光中流转着太多东西,她看不懂。
唯一懂的,是他身上散发的香气,是她最爱的山茶花香。
就在她想要答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她衣领上。尽管很快瞥开,仍是被她捕捉到一闪即逝的不自在。
怎么回事?
他避开她的目光,伸出手轻轻划过她的衣领,长年握剑长满老茧的指腹在丝滑的绸衣上勾出细微声响,很快扯下露在衣领边上的红绳往外拉。
这一拉,两人皆是一愣。
楚晚宁仿佛置身火浪中,随着烈火灼烧,整个人红得似要融化,“将军为何要这般对我。”
待姜衢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整个人怔住了。那根红绳似火舌般,肆无忌惮的灼烧着他的手指,想放开,却被缠得更紧。
楚晚宁扯回红绳,眼尾泛红,却只斥一句:“你太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