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关于德科芯片设计公司财务造假的文章迅速在网络传播开来,发酵得越来越厉害,导致股价异样波动,许识敲门进了办公室,报告着这一事项。
“先发布公告。举报人是谁,向公安提交相关证据了吗?”梁闻渊问道。
“查到是鑫发软件那边在检举,证据暂时还没有收到。”许识递上材料。
“嗯。”梁闻渊翻开看了看,“让他们联系律师,准备诉讼。”
“好的。”许识点头。
“纽扣扣错了。”扫了一眼,梁闻渊开始忙别的事情。
低头看了一眼,许识有些尴尬地说了声“抱歉。”
“还有一件事情。调查过程中,发现鑫发软件现金流断裂,欠了很多债,但他们前段时间和顺腾家居有一项重要的合作,那段时间里鑫发有一笔账目很蹊跷,可能是......”许识将话留了白。
“知道了。”听到是顺腾家居,梁闻渊不以为意,大概又是被董斯洺说中了,也许是梁智开始动用手段了。
只不过这手法拙劣得不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电话响起,是梁阙打过来的,有些诧异,梁闻渊从来不和这位继弟联系,不过获取他的联系方式办法很简单。
对方的声音有些虚弱,“你爷爷心脏病突发,他叫你过来一趟,说想见见你。”
心脏病突发?梁闻渊并没有听说过梁实犯过这种病,而以梁实的性格,他真正犯的病应该要比这严重得多。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梁闻渊到了医院。
梁实看上去比上回更衰老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便是这样,脸庞在一场场病痛中逐渐压垮。
“来了?坐。”语气倒是正常,梁实半躺在病床上,还有心思削水果吃。
“您不是心脏病突发。”直截了当,梁闻渊说道,“是胃癌。”
没有浮现出意料之外的神情,梁实笑了两声,“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对于你来说,瞒着什么都没有用。”
梁闻渊没说话,帮他削水果。
他在这个家中,大部分一直是沉默的形象。
“没几天活头了,年纪也到了。”看了眼窗外快要透进来的枯枝,梁实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也恢复了沉默状态。
“你最近在调查一些事情?”缄默,梁实开了口。
“您知道了。”口吻中没有疑问,梁闻渊并不意外。
脸上布着的皱纹堆积在眼周,头发偏白,梁实坐了起来,不再半躺,“这件事,你自有定夺,我就不插手了,以后的事情,你也都自己看着办。”
沉默了几秒,梁闻渊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梁实的病情着实严重,说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而他是梁实唯一认可的继承人。
“回总部吧,下周我会在董事会上宣布,你觉得呢?”
梁闻渊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检举德科财务造假背后的人不是梁智。”
“虎毒不食子。”按下窗帘遥控器,避光效果很好,室内陷入昏暗,开了灯,梁实继续说了下去,“梁智是个自私又狠毒的人,从我决定领养他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但他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情。”
意料之外,梁闻渊有些诧异,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他不是您亲生的?”
“也有骗过你的一天。”梁实笑了两声,“但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的看待,这点不用怀疑。也许是人太老了,到了年纪,临终了,终于肯承认惦念亲情了。”
这对梁闻渊来说,冲击力并不大,也不算小。虽然他和梁实不算亲近,但梁实的确是这个家族里善待过他的人。
“陈年旧事了,不值得一提。”梁实咳了两声,病症显露,才能看出来他已经是风烛残年,咳完后,从胸腔中发出剧烈的破旧风箱一般的声音。
“所以,查出了什么?”梁实身体起伏着。
“暂时还没有。”顿了顿,梁闻渊说着,“不管是谁,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是顺腾集团。”
“你看,我真的不用插手,你什么都明白。”梁实若有所思地点头,思索了很久,再次咳了好几声,差点把肺咳出来。
梁闻渊帮他拍背,一言不发。手掌心下的人瘦骨嶙峋,再也不似当年风范。
“这是我一生的心血,我将它教给你,别的人我信不过,别让它最后真的垮在了外人的手里,好吗?”
表情是真挚的、诚恳的。见了梁实那么多次凶狠、凉薄的神情,梁闻渊第一次在他脸上类似于恳请一般的表情。
梁闻渊点了头,“我尽力。”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皱起的皮肤上有好几块老人斑,梁实伸出手愣住几秒后,拍了拍梁闻渊的手背。
“有些话你不爱听,但你确实继承了梁智的果断与狠厉,同时......你和纪澜有些像,也许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提到纪澜,像提线木偶一般,梁闻渊差点忘了呼吸。
“她拥有很好的家境,败就败在她太温柔太单纯了,她相信爱情,从来没有放弃过念想,这些话我本来不该说的,因为这是你们一家的事情,可能是......我也说了,我快活到头了,所以说这些话,也算是在赎罪。”
“她被我们一家害死了。害死了她的善良,害死了她的期待,害死了她的身躯。”
“她不恨你,她最爱的,最挂念的是你。我想,你也没有真的恨过她。”
门外传来一声突兀的响动,梁阙打开门,见到了交谈的两人,立刻关上了门,没打扰,径直离开了,瘦弱得快要被风吹走。
“这个孩子,和你一样,也是苦命。”梁实迅速从话题中抽离干净,眼睛有些浑浊。
外面的动静忽然丰富了起来,这是私人疗养院,按理说不应该会有这么大的动静,门外匆匆的脚步声逐渐变大。
“爷爷!我听说......听说你得了心脏病,严重吗?”梁邬最先冲进来,半跪在地上,脸上快速糊了一层泪水。
“就是说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得了病,这让我们怎么办......”唐青掩面哭泣,“去国外治疗吧,有家新投资的药企,他们会有未上市的特效药。”
“我可以陪爷爷去那边治病,给爷爷解闷也行......”梁邬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
“噗。”挡在人群后的梁阙忽然笑了一声,引得此起彼伏的哭声停了一瞬。
他的笑声破碎,很快咳了两声。
穿过亲戚人群,梁闻渊看见他不注意露出来的手臂上,有几条崭新的伤痕。
伤痕的走势和颜色,几乎是瞬间就勾起了梁闻渊过往的回忆。
“够了,别哭了。”梁实不喜欢这种虚情假意,本就是没有感情的一家人,聚在一起说些违心的话,又有什么意思?
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钩子只有利益。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也不想临死的时候痛苦,让我安生过好最后一段时间,这疗养院挺好的,不想折腾了。”摆摆手,梁实是想撵他们走。
梁邬呆住,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唐青拉走了,“那我们下次再来看您。”
梁邬抗拒,他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也不管姿势如何下等,拽着纯白的被子不撒手,“爷爷,你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