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中热气消弭,凉意扫过杨文帆眼角。爷爷提醒过杨文帆,“小孩子不要去破烂地”,杨文帆不解,爷爷故意加大声音,“里面爬满了蛇、老鼠,它们会吸你的血啃你的肉”。
杨文帆小时候贼淘气,害怕的人事很少,爷爷是害怕的人,蛇是害怕的动物,鬼怪故事是害怕的事情。
杨文帆深吸一口气,第一步往往是最难迈的,有了第一步,迈接下来的步子心跳会和缓,大概走了五六米远,女孩低低的啜泣声传来。他想,丁知乐的哭声比这响亮,丁知乐从不会压抑委屈,揪起的心故而又放下。
等到走近哭声,杨文帆心里蓦地一凉,居然是丁知乐在哭。丁知乐麻花辫松散,碎头发炸在空中,双臂抱紧膝盖,白皙的小脸满是泪痕,她鼻子抽搐,望向杨文帆时像一只受委屈的小猫。
杨文帆的胳膊伸在丁知乐眼前,丁知乐握住杨文帆的手,泪水泛滥成河:“杨文帆哥。”
之前丁知乐称呼杨文帆“喂”或者“杨文帆”,从没有喊过他一声哥,猛地一听,杨文帆表情有些收不住。
“别哭了。”杨文帆使劲拉丁知乐,想领着她走出这片荒地,晴天还好,阴天的话这里太吓人。
丁知乐哭声忽地放大:“走不动。”
杨文帆两眼发光:“好了,别闹了,咱回家。”
“我没闹,我动不了。”丁知乐梨花带雨,鼻头都哭红了。
杨文帆这才发现丁知乐右腿姿势的不自然,左腿屈膝,右腿压在草上,动作扭捏得像假肢。小虫子从鞋一侧爬到另一侧,趁她不留意,杨文帆拿一片树叶包住虫子,偷偷挪走。
丁知乐泪水停了,哽咽声还在,杨文帆抓住她脚踝试探性地往左挪,撕裂感清晰,丁知乐瞬间呲牙咧嘴:“疼,疼……”
“是被绊到了还是被虫子咬了?”丁知乐右腿旁边是块碎砖头,砖头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地面,又是草又是湿土的地方很容易滋生虫菌,被这种荒地的虫子咬一口肯定疼。
丁知乐委屈巴巴:“你说呢?”
杨文帆:“被绊了也被咬了。”
豆大的泪珠滑到丁知乐嘴角:“不对,是被绊了。”
杨文帆软下语气:“好,被绊了。”
丁知乐眼波流转,目光转过旧厂房又回来,里面没有动静,李良月还在伤心:“杨文帆哥,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杨文帆递给她纸巾:“我答应你。”
丁知乐感动的泪花再次流出,眼神恳切,声音略低:“你能去安慰李良月吗?”
杨文帆紧抿的嘴唇松了,表情莫名。
丁知乐讨好地抓杨文帆的手,见他沉默,又晃了晃他的胳膊,他已经站起来,坐在地面的丁知乐只能仰视他:“李良月不开心,你可以安慰她吗?”
“杨文帆哥,求你了,我这次欠你的。”丁知乐话里有哭腔。
杨文帆沉默,几秒后抽开丁知乐的手,话里听不出情绪:“可以。”
“那你去吧,加油哦,杨文帆哥。”丁知乐右手握拳,水蜜桃般的小脸溢满笑容。
杨文帆叹声气,无奈地看她:“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丁知乐点点头又摇头,睫毛被泪水沾湿,表情憨憨的:“必须的,义薄云天,那可是我好朋友。”
杨文帆皱眉,不再和她言语,径直向厂房走去,露出头的太阳又被乌云遮去,周遭又是一片昏沉,疾风卷过劲草,而狼嚎似的呼啸不停。
厂房坐南朝北,丁知乐和良月自北边小路来,小路连接着村庄,拐过小路就能找到商业街,杨文帆自南边土路而来,尽头是废弃品厂,有两三个老太太在捆塑料瓶。
杨文帆视力五点二,没有近视的预兆,村庄路有个女孩远走,粉色的电动车,粉色的头盔,上衣是中午他见到了荧光绿,杨文帆回头看向那片草丛,丁知乐还坐在那儿等着。
“起来,回家吧。”杨文帆去拉丁知乐,丁知乐一脸茫然,“李良月呢,你怎么那么快?”
杨文帆弯下腰,少年脊背尚稚嫩,肩膀窄窄的,胳膊绷着青筋,可目光坚定:“不找她了,咱们走。”
丁知乐抓他脖子,胳膊放到他腰线两侧,泪如雨下:“你答应我的,你言而无信。”
杨文帆撇嘴,脚下的步子已经迈开,走过草丛,走过湿土地,太阳追在他背后,女孩呜咽的声音凄凄惨惨。
“丁知乐,莽夫行为,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