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杨文帆瞪她:“不好。”
杨文帆越坚定,丁知乐越有去了解真相的冲动,初中生物书讲生命的起源,母亲生育孩子,孩子是母亲身体落下的真实血肉,血浓于水,脐带之内母亲哺育成长,脐带之外呵护陪伴。杨文帆自幼没有母亲陪伴,他心中如何想恐怕永远不会知晓,一块石头有缺口是不完美,一个人不了解生他的人是遗憾。
丁知乐不想杨文帆有那么多遗憾,他只比她大几个月,却比她承受多一半的苦难,她想他的人生甜一点,想他像身边同龄人一样。
云江的夏天晴一阵阴一阵,中午阳光高照,下午三点钟就下起了小雨。小雨淅淅沥沥,一层雾气笼在视线内,不打伞怕被淋湿,打了伞却觉得多余,文兴街的商铺大多房门紧闭,育英小吃街的几家小食店半开着门。
大波浪卷的中年女人脱掉围裙,左手猛搓右手,她的视线没有停在原地,而在远方,在那层薄雾笼罩的灰暗天地。
事情过去好久。
八十岁老翁是从襁褓中的婴儿慢慢长大,九十岁牙齿掉光张嘴呼风的阿婆也有少年时光,属于韩美丫的青春过去十多年了,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好久不曾掏出,对面的小姑娘是店中常客,她爱说话爱笑性格活泼,可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偷偷来问她很久前的事。
“一孕傻三年,阿姨得傻了好多年,记性不太好,你问的东西不太清楚了。”
小姑娘不死心,对着桌面的菜单,点了一遍,丈夫乐得看不见上嘴唇,小姑娘跟着嘿嘿笑。韩美丫叹口气,挥挥手 ,倔强着:“小美女,我不是让你消费,我不贪这三瓜两枣…”
小姑娘眉梢带笑,白如面团的小脸 ,似乎胡乱揉也揉不出愁容,她屏气凝神 ,看向自己的目光无比热切,韩美丫心中哽的那口气便松了。
“小美女,你说,你是为什么由头来的,是你自己想问,还是他想问?”
这个问题并不刁钻,小姑娘回得爽快:“我想知道,我…不想他有遗憾。”
上次来,高个少年说小姑娘是他妹妹,杨暨明结婚的事她知道,按时间来说不会是亲妹妹,杨暨明是独生子女,这个妹妹表不起来,想来是邻居或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韩美丫面色凝重,欲脱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不会打扰那个阿姨的,阿姨,人活一世不容易,每个人生命的起点都是妈妈,大多数人的妈妈会陪着成长,有的人不太走运,没有妈妈陪伴,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小草可怜受尽风雨,小草坚强不屈,但不能仗着小草坚强欺负他呀,这么个人是有理由知道妈妈是谁吧?”
韩美丫认同小姑娘说的话,但她不是当事人,中间横生其他事就不好了,如果是男孩子亲自来问,她会将一切讲给他听。
“阿姨冒昧地问你一句,你和那男孩子是什么关系,是真的妹妹还是好朋友?”
“为什么这么问?”
韩美丫认真盯着对方:“真的妹妹有别的渠道知道所有,好朋友则不会管那么多?”
“我?很奇怪?”
韩美丫没有明说,她只是向在后方不远处的丈夫点点头,看向小姑娘的目光十分冷静:“小美女,好奇心重有好处也有坏处,我常鼓励我儿子多问为什么,身为妈妈,身为长辈,我没法扼杀求知欲,但身为别人的朋友,我知道别人不想知道,就得让它烂在肚子里。”
小姑娘安静了好长一会儿,再同她说话时神采暗淡了几分:“可是朋友就是互相帮助,可是家人就要分忧解难?”
“你想帮他解什么难,你帮他的能改变他现在生活吗,你帮他的能让他更活泼还是更安静?”
小雨还在下,路檐上湿漉漉,帘子被闷热的风卷起,小幅度地摆动,方桌堆满了油炸食物,炸鸡汉堡地瓜丸薯条,韩美丫静静地观察小姑娘,只见她头微微低下,胳膊无意擦过面孔,粉外套马上浮现水渍。
雨下了三个小时,从三点到六点,方桌上的食物被吃去小半,红肿眼睛的女孩提着打包袋,走到门口同韩美丫招呼:“阿姨,我会常来的。”
掀开帘子前,见小姑娘在笑,清朗纯粹的笑,像沁了水珠的粉蔷薇。
韩美丫目送小姑娘离开,幸好雨不大,幸好雨停了,小姑娘可以不挨淋不湿衣服回家去,这个故事不值得她去探索,那天认出少年都令她后悔。
那么烂俗的故事不用讲出来,不过一朵云飘过此端走向彼端,如此短暂,如此不值得提及,像极了糟糕的开端,结局要在未来的,结局要留给披着阳光的人来书写,结局不能太潦草。
小姑娘,希望你比赛天仙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