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往前面走去了,我追了上去,过了一阵,我二人穿行过一条人声鼎沸的正街,再到一条小巷,四周没什么人,我又开口。
“你觉得林承之之前不来报案,是因为担心其中牵扯,那首讽词本身他也没有料到会出这种风波。后面杨昭忠指使林承之出面,主动到衙门报案,也是针对魏阖而非此案。”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贺栎山停下脚步,道,“此案本身如何已经不重要。”
“本王看林修撰不像那样的人。”
“小王也只是揣测,小王跟市井坊间的人混迹久了,有时想人便往坏了想,许多事情小王也只是道听途说,只是殿下牵扯其中,小王忍不住拙见一番 。”
贺栎山绕来绕去说了一通,当真是一团废话,许多埋怨。我刚琢磨过来味,贺栎山就转过身来,拿扇子往半空中一小门的正中央点了两下。
“这里便是慕玉馆的后院。”
提到“慕玉馆”,刚才种种都叫我忘了干净,我心头一震,仰头往门上方看去。
院墙不算高,里面左右都种着树,树长得高,枝桠茂盛,都钻到了墙外面来,仔细站在门外听,能够听见里面的丝竹之声,间或夹杂着一些谈话声,笑声,后院里面似乎也还有人在走动,很清浅的脚步声,走得急促。
我道:“康王便是在这里住了七天没有回家?”
贺栎山点头道:“据常金讲,是这样的。”
我道:“他在这里又欠下多少银子了?”
“康王倒是没有在这里欠银子,只是常金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担心出事,跑到我府上来找我,说他们家王爷是被哪个狐媚子骗了。”顿了顿,贺栎山道,“暮玉馆是临安有名的销金窟,最消钱的一种玩法叫拍卖,里面许多人并不卖身,叫做清倌,只管吹拉弹唱这些雅事,还有一种叫做客倌,陪客人春风一度,按照相貌品级,该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
“往往里面真正长相好看受人追捧的,都是清倌,这些清倌要转去做客倌,那么第一场就要公开叫价,价格么就贵了。”
“一夜千两,那是常态。除了拍卖之外,还有一种,直接带人回家,也就是赎身,就更贵了。常金说那康王找的小倌今晚便要拍卖,他担心此人跟店里边的人联合起来坑康王的银子,所以一直缠着康王不让他走。”
“更担心康王一直着迷此道,要去给他赎身,把他们王府都掏空。”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头翻江倒海一阵,总算缓和过来:“康王这么些年,我从来没听说过他好男风,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贺栎山道:“正是因为从前不好男风,所以常金说康王是被那个小倌给骗了。”
我道:“还好你来找我。今天我非要将康王带出来不可,赶明被宸妃知道他在宫外这样混账,我也得连着一块挨骂。”
贺栎山道:“殿下莫急,小王跟这里的老板有些交情,咱们直接进去,被人看见不好,等会跟景杉闹出来什么,也妨碍人家生意。”
贺栎山说着便叩响了门。
我和康王到底也算皇家子弟,这馆里面不知道有没有认识的,走进去碰见了,传出去不是什么好事。至于贺栎山……
“安王这么熟悉,莫不是从前都是这么进的?”
“小王已是声名狼藉之人,不在乎这些,只是有些朋友碍于脸面,要跟小王一起去城中这类地方消遣,不想被人看见,没得已,小王都带着他们走后门,轻车熟路上了。”
他拐弯抹角又挤兑上我,我刚想说点什么,门就开了。一个戴着帽子的少年站在门前,懒懒地抬着眼皮,语气烦躁。
“恭桶在里面呢,你进来收吧,忙着呢,没空搬,待会儿赏你两个铜——安、安王……”
那少年战战兢兢地躲去一边,门拉开,手搓着衣摆,嘴唇颤动:“小人、小人眼拙……”
贺栎山打断他:“你们老板在何处?”
那少年往后看了一眼:“老板正在陪客人呢,小人这就去将老板叫来……”说完,人便一阵烟儿似的溜走了。
“安王在这里还真是熟客,连倒恭桶的都认识你了,”我二人站在院中等着,人来得慢,我又跟他聊了起来,“你跟我说说,你府上那些,有没有从这里找的?”
贺栎山沉吟片刻,道:“殿下,小王这些爱好,殿下一清二楚,何苦这样挤兑。”
他突然之间语气便委屈起来,我摸不准他到底是真话假话,只好顺着他道:“本王只是顺口问问,从来没想过挤兑你什么。更何况……”
贺栎山道:“何况什么?”
我道:“本王其实也有一些疑惑,想要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