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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着个小扇蹲在瓦罐旁,一边给炉子煽火一边默念。
只可用新汲水,流水煮汤……
取水一斗,放药,微火,小沸……
水减至五升,用武火,上升外达,减至两升,关火……
纱滤去渣,取清汁……
复煎一次,头煎二煎相合,分两碗。
中午一碗,睡前一碗。
患者不可食甘厚,辛辣,性寒之物……
只可用新汲水,流水煮汤……取水一斗,放药,微火,小沸……水减至五升,用武火,上升外达……
“咳、咳咳……”
这药味甚是呛人,咦,怎么还有这么浓的烟味……
“你在……赶紧将火扑了!”
祁桁泼完水,与我大眼瞪小眼地互看着,
“你放那么多柴,扇那么紧,是要将灶房给点了吗?”祁桁气喘吁吁地放下木桶,道,“幸好这旁边就是山溪,扑得及时。”
我无措看着眼前这番残局:“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祁桁抚额,“不知道在干什么,还是不知道加柴会起火?”
我愣愣道:“我也不知道它怎的就燃那么凶了,我、我正扇着武火呢……”
祁桁:“……”
祁桁陪着我将药罐和柴灰收拾好,听我讲完,一脸地无语,“你连灶房都没进过,哪里来的勇气去帮人煎药?”
小时候看那些宫女煎药挺简单的呀……
“我、我以为……”
“罢了,幸好这罐子药还在,赶紧把火架上,我帮你煎了。”祁桁说着就开始找灶房堆着的干柴,“快些,杜英睿还等着呢。”
本来是他盯着火,指挥着我扇的力度,后来,他索性接过扇子,只让我在一旁看。
“这,要么我再做点什么吧?”没麻烦薛熠,倒把他给麻烦了。
祁桁抬头将目光从瓦罐上挪到我脸上:“不必。”又挪了回去。
“……”
看得久了,有些惭愧,有些无聊,忍不住将昨晚那事的来龙去脉给他讲清了。
祁桁将纱布盖在药罐嘴上,斜提起瓦罐将药逼出:“你竟然还怕鬼?”
“昨夜那情景是真的可怕……”我心有余悸地感叹完,见他面色不改,问道:“你不怕吗?”
祁桁又将清水倒进瓦罐,盖上盖子煎第二道,头也不抬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压低声音:“那是因为你没有听过之一类的事儿……”
祁桁扇着火,不以为然地道:“哦?你讲来听听。”
我便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讲给了他,有半夜女人的哭声,雪地里突然出现的脚印,断了的渗着血的树枝,窗外飞来飞去的人影诸如此类的怪事……只改去了在宫里的背景,说是在别院当中。
“你讲的这些故事,只能算是平常。”他揭开盖,看一眼,又关回去,好像是认真听了我方才所讲,又好似根本只将注意力放在罐子上,“要么我再给你讲讲我听过的。”
我就这么战战兢兢听他讲到了炉子熄火。
“你、你都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祁桁将罐子架着取出,边滤药汤边说:“话本里看的,听人说的,还有……亲身经历的。”
“你不怕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
“……”
“若真是有鬼,却只能在背地里影影绰绰地搞些小动作,那说明是他在怕我,我何必怕他?”
将两次煎好的药混合,祁桁又用纱布滤了一遍,分别倒入旁边备好的两个小碗。他再取来个托盘,将两碗药放入,正预备交到我手里,忽然停住,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收回托盘,让我跟在他身后走。
行至离薛熠的屋子尚有几步路的时候,祁桁将托盘交到我手中,道:“你且进去吧。”
“你不一块吗?”好歹也是他煎的药。
祁桁顿了顿,道:“怕他看见我,气得病情恶化。”
“……”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半掩着的门推开,小心翼翼地看着托盘里的两碗药汤,却没顾着脚下的门槛……
差点被绊了一跤。
进屋后赶紧将托盘放下,取了碗药汤走到杜英睿跟前。杜英睿用力地支出半截身子,但整个人都疲惫极了,只能慢慢地伸出手来将药汤接过去,慢着慢着,忽然停住了,一双眼复杂地将我看着。
约莫是在感动。
我就也温和地将他看着,他接过碗,不知是有些欲言又止,还是无力得说话都有些难,半天才虚弱道:“脸。”
等他喝完,我才反应过来那话是在对我说的。
恰好他房间里有面破掉的铜镜,余光闪到我,我过去对着照了照。看见一脸的碳灰。鼻头,额头,下巴,脸颊,全都沾着。赶紧伸袖子去擦,只是屋里没水,只擦掉个七八,颜色是浅了,只看起来更狼狈了。
出了屋,见祁桁还在院子里待着,赶紧走过去冲他道:“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他回过头,“什么?”
我仍在擦着脸,忍着怒气问:“我脸上的灰……你肯定都看见了,怎么都不跟我说?”
祁桁一脸恍然,好似现在才发现一般,道:“哦,这个啊,先前没注意。”或许是觉着这番说辞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其实也不难看。”
我跟祁桁并肩走在回灶房的路上,那时正是年少,见他这样敷衍,停下来,幽愤道:“失礼于人,还不难看吗?”
“平常或许罢。但你亲自给杜英睿煎药,他看了你这样,肯定不会忍心再怪罪你了。”祁桁侧头看着我,语气温和地道,“真的不丑。反正更丑的我也……”
到此,止住不说了。
我心头一紧,脑中一震,忽地福临心至。
“你,你是不是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