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和杨继宗把孙爷爷请来的时候,赵家院子已经围满了人。
“哎呀,你们还有功夫在这看热闹,都回家睡觉去。”一进院,孙老汉就驱赶着乡亲们,还不忘再三叮嘱他们冬日夜间取暖一定要注意入睡前将炭盆挪到屋外。
这样的事情,他不知说了多少回,可每年冬日里依旧还是会有人因此中毒昏迷或丧命。
他只是个赤脚大夫,能力有限,平日里也只能给村里人看看头疼脑热的病症。
像许氏这种中毒不深,还尚有些许意识的人,他手拿把掐用银针扎入其太冲,人中两穴,就能将人给救醒。
许氏渐渐恢复清明,被灌进屋内的寒风一吹,只觉得头疼恶心。
“你们怎么会在我家,我这是怎么了?”许氏靠坐在床头接过孙老汉递过来的冷水,稍稍抿了一口。
“你可算是醒了,我都说过多少回,莫要将未熄灭的炭盆放在屋内,你们就是不听,要不是沈家人及时发现,恐怕你早就——”
孙爷爷没把死字讲出口,这大过年的可不能说这个字,不吉利。
许氏嘴唇发白,也很是后怕,一个劲的朝众人道谢。
她大病初愈后,身子畏寒,老伴今夜又迟迟不归,她就把炭盆搁在屋里取暖,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哪想到炭火这么快就灭了。
一把年纪做下这等糊涂事她也很是羞愧,也幸亏老伴不在,不然两人都得遭难。
“多谢你们,以后我肯定注意,再不把炭盆放屋里了。”
孙老汉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收拾好东西就要走,但没走出两步就被杨继宗挡住了去路。
“你小子,拦我干甚?”
沈瑶看了看靠在床头缓神的许氏:“婶子,我们回村路上碰见小福哥和里长,小福哥说里长被郑扶重伤,还得让孙爷爷也过去先看看。”
得知老伴受了伤,许氏掀开被褥就要下床,可她两脚刚触地就直直往前栽倒。
幸亏黄梅黄杏两人将她稳住,搀着她往赵小福的屋子去。
屋里油灯被冷风吹得忽明忽暗,许氏不敢相信躺在儿子床上的那人是自己相伴多年的丈夫。
“当家的,你这是咋啦,早起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就这样了啊?”许氏伏卧在床前痛哭。
一摸老伴的手,哇凉哇凉的,吓得她又是搓又是哈气给他取暖。
孙老汉进屋就闻到了血腥味,但他光瞧是瞧不出赵良顺哪里有伤,于是指挥许氏:“把他衣裳脱了我瞧瞧伤在何处。”
此话一出,除了许氏和孙老汉留在屋内,其他人都在厨房内取暖等候。
“爹,舅舅,姨父,你们的后背——”借着火光,沈瑶发现三人后背那处袄面颜色过深,于是手伸过去一摸,竟然是血。
“大过年的造孽啊,那新教头怎这般心狠手辣?赵里长过去伺候他,他竟还下这等狠手。”苗氏掏出帕子本想给丈夫擦拭袄面上的血迹。
可一想这帕子是儿子送她的新年礼物,又舍不得重新塞回袖子里。
“幸亏是路上碰见咱们,不然赵里长哪能这么快回家,小福他们哪还能去城里请大夫的。”苗氏叹了一口气,又道:“也不知道他们三进没进城。”
“你少说闲话,还嫌不够乱的?”黄松柏拧着浓眉低声呵斥着身旁的媳妇。
苗氏刚要为自个辩驳两句,就听隔壁屋里突然传来许氏和孙老汉的争执声。
“孙伯,求您救救我当家的。”
“放手,你先放手。”
众人推门而入,就见许氏抱住孙老汉的腿脚,不让他走。
孙老汉急的不行,嚷嚷着:“不是我不救,是老汉我没这个本事救,那是刀伤,害他的人下了死手,内里肠子都被搅乱了,我、我救不了啊。”
许氏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一个劲儿的哭嚎:“求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
杨文英跟着大伙进屋就看见赵里长的“死状”。
此刻的赵里长面色铁青,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至于那伤口,她不敢看,一回头就瞧见哥哥捂着沈瑶的眼睛。
沈瑶还来不及上前察看就被杨继宗拉住胳膊捂住眼睛:“阿瑶,别看,你们先出去。”
杨继宗瞥了眼妹妹。
杨文英很有眼力劲儿的过来挽着沈瑶离开这。
许氏被众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涕泪横流,“我儿真去城里请大夫去了吗?”
这个时辰,城门未开,真能请到大夫吗?
苗氏在厨房说得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可她怕,怕儿子是被困在采石场,怕她们说这话是为了宽慰自个。
“里长夫人,是真的,冬生和宝来一起陪他去的,他们肯定会尽快把大夫请回村的。”黄梅拍着许氏的肩。
许氏抹掉眼泪,起身将老伴的衣裳重新穿好盖好被褥,又将那双已经凉透的双脚抱在自个怀里捂着。
她想让老伴有些热乎气,想让他活着,哪怕是撑也要撑到儿子回家,只要城里大夫来了就有救了。
瞧许氏这般,苗氏背过身偷偷抹眼泪,她不忍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