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之地早春时节的花开得很好,也很美,就像故乡镇上的薰衣草一样。
只是,也从来不属于他们。
跟孩子道别的父亲、苦于夹缝间的“未来视”、被毫不留情地推出来作交换的弃子……对吧?
——都宛如镜像般。
……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这是自然的事。
只有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才有把握大势的可能。
这也是最接近“最优解”的一环。
不过……
“还真是有点舍不得你呢,‘小师弟’……”中年男人在此刻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面前摆着一封用词恳切的辞呈,“这么急着走,会让你师兄我很难堪的哦……夏目老师真是出了好大一个难题啊。”
他走到窗前,神色晦暗不明,底下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着“那个计划”里的每一寸土地。
超越者,即使是半残的超越者也绝对不容小觑。
所以他容忍了这些小动作。
不过,貌似得到的结果还不算差。
“一定会出手”的人可不止一个。
无论谁先。
到最后。
只会是一举两得。
“如果你真的是……”那会更好。
想着想着他忽的发笑。
因为他心知肚明。
“老师,你肯定也看到了吧?”
只需要一句话的事。
所以。
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
小孩的课外生活向来充满了乐趣,常年被托管在咖喱店导致店里常驻角色变成了老板、不定量的写作业小孩、流浪的各色小猫小狗,还有某个半夜出没的红发女酒鬼。
如果非要说个理由为什么不选择给莎菲尔托管的话,那织田作之助只能先想想自己好友的生活状态再做打算了。
今天也正是如此。
傍晚的夕阳照耀下,几个孩子在店外招猫逗狗,好不热闹。
或许是步履匆匆带来的灰尘,亦或许是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的最终决定,不同于以往赶稿时只上一大杯咖啡,和朋友闲聊时的小酌,今天他只是一味地闷头畅饮,倒是那年的酒保一语中的——看起来像姐弟。
“我是知道的,我必须要离开了。因为这里已经不再适合他们生活下去了。”
名为织田作之助的男人开始了自己的自白。
“幸介是我收养的第一个孩子,他被带到我面前时,怎么说呢……那根本不是小孩会有的眼神。”
男人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影子。
“那是单纯的、想要将一切全部毁掉的眼神。不同于野兽的本能,那时候的他,是怀着‘恨意’而希望做出那些举动的。”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眼神呢?简直就像是——超越了生死的界限,他整个人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一个鬼魂(Ghost)。”
莎菲尔的酒瓶停在了半空: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收养他呢?”
“因为突发奇想……好吧,果然我不适合开玩笑呢。”男人扯了下嘴角,握起的双拳垂在腰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片刻,莎菲尔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破音:
“我其实很怕……生怕他们闻得出我身上的血腥味……怕那些孩子会因为这个远离我……但我看见了。”
“那个孩子,小小的,就那么一点,不到我的腰间,他死死地盯着我,我还是第一次那么害怕一个小孩……”
“但是在看到他的眼睛时,我们都明白了。他在害怕啊。害怕未知的伤害,不确定的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死……他也只是个孩子,他也在怕啊!”
在迷茫重复的每日中,漫无目的找寻的他在那个孩子身上见到了和自己“相同”的东西。
说着,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莎菲尔静静地等待着他发泄完这些喷涌而出的情绪。
“……我无法坐视不管,真的,谁都无法对那个眼神无动于衷。他成为了我的孩子。”
他低声说道:
“一开始……真的很困难,他不肯睡觉,也不肯吃饭,跑到厨房里踮起脚还没灶台高就去洗碗,后面他应该是知道我也不会伤害他,才肯正常的吃饭了。”
像是察觉到气氛太过沉重,男人试着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他现在登记的名字是织田幸介。但如果哪天,这孩子的亲戚能够找到他的话,他可以自由的选择是否保留这个姓名。”
这位年轻的父亲仰起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将其缓慢地吐出:
“后来啊……他第一次叫的是爸爸哦。我还记得呢,怯生生地、抓着门板、只露出半个脑袋。哈哈……”
“他接纳了我,正如我选择接纳了他一样。我成为了他的父亲,而他成为了我的儿子。”
一直堵在心中,无人倾诉的某些东西被像这样说出后,男人的神情才终于轻松了不少。
“那天的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紧接着,他抬起头:
“我没有夺走别人生命的理由。但是,我现在有了守护别人生命的理由。”
“是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所以……”
似乎是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织田作之助笑了笑,迟疑了半天才把最后的问题问出来——
“‘为什么会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