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不会离开我?”“不会。”
“不会拒绝我?”“看我心情。”
“不会讨厌我?”“那倒没有。”
“不会死掉吧?”“……这个啊。”
她扣下了酒杯,语焉不详,只看得见昏黄灯光下的脸,光顺着疤痕将其直直分为两半:
“……想说的就这些吗?”
“莎菲尔。”突然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你为什么要出现?”
他轻声问道。
“嗯?”
“……”
呆滞了两秒钟。
数秒的等待都足以令人体会到比死还可怖的感受,心脏的跳动声成为了唯一可以被理解的声音。给予再多的疼痛也不过是疼爱的表现,真正恐惧的只有被抛下的结果。
“为了你”所做的一切,如果被“你”给否定的话,就如同被否定了存在的根基。给我回答吧,给我答复吧。
尔后,那女人像是单纯的,听到了一个足以发笑的笑话那般,笑了。
那是一个极灿烂的笑容,仿佛春日阳光在她的长发间生根发芽。
随后,她敛息片刻起身,左手按上心口的位置,身体稍微前躬,抬头望向他,那是一种极其郑重的语调:
“……今在,昔在,永在的命定之人啊,威迪尔王国皇家骑士团侍卫长莎菲尔·芬里斯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以血脉起誓,我将永不背弃,直到世界的尽头。”
这着实是相当烫手的承诺,以至于他的耳后都染上了几分薄红,只是尚且不熟悉威迪尔大陆骑士礼仪的他来不及咀嚼其中深意,却也清楚这几句话恐怕分量不小:
“喂!别突然搞这么正式——”
简直像是……
告别一样。
“你已经学了我的剑术,自然担得起这份荣誉。”理所当然的语气,还有几分不易觉察的调侃,这让他们回到了最熟悉的相处模式,好像刚刚的那些全是白日梦。
很久以后,或许没多久,他就会知道——这是骑士称谓继任仪式上的祈祷词。
那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下去么?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怕不只是他,估计连莎菲尔自己都无法忍受。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柔情,更不会存在永恒的利益。
就算是真的又怎样?从小到大他见得还少吗?那些男男女女,太多的人向站在高台上的人表忠心、表真心了,上面的人天天换,天天演,他早麻木了,玩弄真心、践踏真心,根本一点压力都没有。
徒增烦恼罢了。
……但是。
又一枚石子掷去,水面倒影突然裂变成无数个自己。
“谁在那里?!”
进入夜晚的月亮清冷而无情,洒下的月光映照在地上,也看到了紧随其后的点点暗色。
红色的花开在泥泞的地上,如此刺目。
两道稍显幼小的身影,伴随着逐步逼近的呼和声,衣着褴褛甚至一个踉跄险些被树枝绊倒,但却依旧坚持着。
即便落於下风,这也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那堪称凌厉的攻势也能阻断片刻,更何况是那个眼神。
那犹如烈火般燃烧的杀意……
弱小得可笑。
是异能者啊。
一看就明白的事。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侧身翻上树,不过转眼间逼近的人声倒是让他辨别出来这群追在后面的人的身份。
要不说横滨是黑手党的城市呢?倘若是森鸥外,就绝对不会错过这样天生的“好苗子”。只可惜绝大多数人并不具备森鸥外的素质和眼光。
在世界大舞台上一无所有的孩子,想要获取任何东西,都只能拿上自己的一切来赌。
至少在横滨,很多人是这么做的,所以他们也都死了。
能活到这个年纪的都已经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这样想着,掌心摁着的石片开始随着体温缓慢发热,他忽然想试试投掷的技巧。
第一发。
没打中瞄准的脑壳,倒是稳稳扎进了那人的皮肉里。不过似乎是因为那个疯狂攻击的异能的缘故,竟然一时没人发现减员了。
第二发。
这次成功了一半,只是正巧那人转身,刺进眼眶里不太好看,被那个异能者捉住破绽来了个对穿。然后他注意到那个一直躲在异能者身后的女孩往这边瞄了一眼。
……
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配合着,那领头的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只是看着那个年轻异能者稍显疲态,他刚好有机会拔枪。
只是这主动权从不在他手中。
他翻下来的时候发觉身体意外的轻快,看来学剑还真有点用。
没几下功夫就解决了问题。他也头次意识到自己的体术居然也算中上水平——看来还是“附近的人”影响过大,导致他一开始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好消息,现在还躺地上的大多免于一死。
坏消息,这小朋友貌似打红眼了,把他也识别成敌人了。
他的评价依然是——弱小得可笑。
而那伴随着凛冽杀意汇集成的尖刺一样的布料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那近在咫尺的衣角。
……似乎是跟着那几个家伙太久,自己的异能力完全没起到任何作用啊。
“你输了。”
稳坐于树桩上的那个人这样说着,对着宛如幼兽般相互依靠着的二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紧接着,那地上的败者抬起头,血从那尚未褪去稚嫩的脸颊上缓缓流下,唯有眼神依旧。
那是一个怎样的眼神?
“你能——”
“给我生命的意义吗?”
他愣住了。
霎时竟有种诡异的既视感。
或许那时他就该知道,亲近是一种本能。
最开始被这种近乎于毁灭的本质吸引,最后却希望不要陨落,至少别那么快。
他只觉喉头发痒。
似乎是绷带缠太紧了。
紧接着。
他听见自己闷声道:
“可以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