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他当然恨。
他身上的疤痕,所有过往的噩梦,疼痛,皆是纪檀所为。
“我恨。”
“若是你除了他,永绝后患,我便原谅你。”
“你就这般信我?”纪无凌看出清境的口是心非,他眼里那丝怨恨,并未散去。
“不信。你也看到了,玄修门全弟子皆反对你的存在,我自然是要把你赶出去。可你出去之前,还需要见上一位。”
纪无凌蹙眉。
清境背手起身,望着侧门内的书房。“不杀你,不怨你,信你的另有其人,而我不过听令行事。”
纪无凌随他视线望去,清境之言令他若有所思。
花烟寒曾与他说过,玄修门还有一位,权威皆居于清境长老之上的人,而他便是骁勇善战的飞云。
三十年前,魔界动荡不安,纪檀之父与飞云,战上一场三天三夜毁天灭地的争夺。
最后,魔界不及飞云之力,被他灭了个魂飞烟灭,以此魔界无了尊主,便是落在纪檀和纪魏身上。
当时,尊主留下一封信,这封印只给下一上任的尊主。当这封印落到纪檀手中时,喜不自胜。
“必找魔皇之力,定能毁灭玄修门。”
前尊主的遗愿竟与他日夜所思一同,这岂不是天公作美,命运与共。
便此,纪檀变得更加疯狂。
纪无凌从未想过,当年与他祖父打得遍体鳞伤的飞云,竟还活着。
“若在下没猜错,此人可是飞云?”
清境并没回应他,只是让他往书房走去。
纪无凌走进书房,只见背挺腰直,一头白发的白云端坐罗汉桌上。
他从未见过飞云,可单这一眼,他忽而回想起母亲曾跟他念叨过的一位师父。
当年与柳茴居住山上,闲来无事,娘俩卧草看星星,柳茴总会有意无意的说起一件事。
“娘亲曾经可是天赋异禀的好徒儿。我那师父,虽脸面严肃,最强说着最严厉的话,心里却比豆腐还软。”
“母亲还有师父?那母亲是在那里修炼的,阿凌也想同母亲一般,做个厉害的人!”年纪尚小的纪无凌,还曾未在意过体内的邪恶之力。
柳茴惋惜看着他,“若你生来就是个普通人,也不必如此委屈。”
“娘亲的话。阿凌为何听不懂?”
柳茴摸摸他的头,“你肯定听不懂。我还是跟你说说娘亲师父的模样。”
“好,娘亲说,孩儿听。”
“他阿,眉深又长,鼻梁有这么高……”柳茴在自己鼻子上比划,“眼睛深邃明亮,每当你与他对视,宛如一切心事都能被拆穿,最有特点的是,师父鼻侧有一颗黑痣……”
柳茴的话隐隐浮现在纪无凌脑海中,那颗所谓的黑痣,如她所说印在飞云的鼻侧。
“你来了。”飞云给对面茶杯满上,示意他坐下。
纪无凌入座,飞云看了他许久,直到纪无凌主动撇开目光,垂眸于茶杯。“长老,茶凉了。”
“早凉了。”飞云端起茶一口闷下。“没想到,你倒是继承了她的优点,长得如此英俊。”
纪无凌喝下凉茶,却发觉茶苦涩,不由得皱了眉间。
“若我没猜错,您是飞云长老。”
“没错,我就是你母亲口中的师父,那嘴硬心软的师父。”柳茴向来总爱在私底下这般形容他,按照柳茴的性格,定也会同自己的孩儿这般形容。
“阿凌有所不解,为何您信我,不恨我。”
“我的好徒儿,因爱失了命,轻信魔人,实属不该,也是我的错。”他深深叹气,脸上骤然不悦,却语重心长道:“可一切事端并非因你而起,而是在三十年前就埋下了因果。
若不是纪檀野心勃勃,不服天命,痴狂寻找魔皇之力,我猜你也不过是个一辈子只敢躲在山上生活的臭小子罢了。”
“其实,我真想一辈子就如母亲所说,隐居山间,不在乎世间之事。”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呐。你母亲走之前也这般同我说。”
飞云感慨,望着屋外,发觉时间流逝极快,眨眼三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徒儿的孩子已长大成人,更是背负不凡命运。
可不凡之人终究难以拥有平静岁月,人越是想要拥有什么,就会越得不到什么。
人为钱财死,鬼为执念散,魔为怨恨飞。世间一切,环环相扣,倒也拥有奇迹之处。
“来时,清境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可以原谅我,但我必须灭了纪檀,还说原谅我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飞云不由得一笑,嘴贫道:“清境这老家伙……”紧接转口道:“没错,我对你如是看到柳茴一样,你是柳府唯一的存留的男丁,而柳妤是柳府唯一的女子。
在柳府兴旺之时,玄修门依靠柳府才有今日成就。你们都是恩人之后,我怎忍心断了柳府血脉。”
飞云握住纪无凌的手,轻轻拍着,眼里虽有泪光,可也忍下。“孩子啊,最后一战胜了,我给予你一生平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