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哄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难哄小说网 > 公主驭犬手札 > 第73章 第七十三话

第73章 第七十三话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分明才过半年,分明物与人并未有太多改变,就连城墙上曾受到的战火痕迹都未曾有过改变。

可再见巍然厚重的城门时,却仿若隔世。

朱辞秋眼中升起朦胧雾气,晃花了那三个大字。

顾霜昶拿出使节令牌与文书,又对城门口的守将说了关于朱辞秋身死之事。

守将大骇,急忙返回城内向山门关如今的将军汇报此事。

不多时,便有一位年过四十身穿盔甲的大胡子将军骑着马匆匆赶来。

他慌乱跌到顾霜昶面前,甚至连佩剑都未来得及戴好,便急急一抱拳,声音大如雷吼:“顾大人,你说什么,你说公主怎么了?!”

将军的眼神忽然朝顾霜昶身后望去,却见一副紫檀木棺材被使团的长随围在中间,众人腰间都缠着一块白布,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顿觉眼冒金星,呼吸不畅,五大三粗的武夫险些倒在玉身端立的文人身上。

“胡将军!”

顾霜昶赶忙接住胡将军,胡将军身后的守将也慌忙将自家将军拉住。

胡将军连连摆手:“没事儿,没事儿……顾大人,”他再抬眼时,仿佛苍老许多,眼睛红通通的,感情细腻的实在不像个武夫,“公主,公主怎么,怎么就……”

他似乎说不出那个字,最后只能咬着牙恶狠狠道:“是不是那群龟儿子害的!我就说去不得,去不得啊!”

朱辞秋坐在马车内,将胡将军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扭头看向西琳一脸不解的眼神,默默在心叹了一口气。

西琳听不懂中原话,她也不想再说南夏语。

于是她对西琳说了最后一句南夏语:“你该学习学习中原话了,这里没有人会同你讲你的家乡语。”

胡将军是她从前在山门关的亲将,也是一直镇守在山门关的将军。

从前将士们死了一群又一群,这个长得彪悍无比的大胡子将军就偷偷躲在城墙的角落里,看着对面战场之上模糊的尸体,一口又一口喝着掺着泪水的涩酒。

有一天她上城墙偶然看到了这一幕,胡将军好似喝醉了,他喝得满脸通红,意识不清,甚至还叫她坐下一块喝。

她看着鼻涕眼泪和酒混合在一起的黝黑脸庞,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嫌弃,可那是什么呢?她说不清楚,只是默默坐在他身边,举起摆在地上的缺了一道口子的酒杯。

却被醉酒的胡将军一把夺过放在原位。

胡将军声音被烈酒糊的沙哑,带着浓重的酒味对朱辞秋道:“这是小孟的,殿下你可别跟死人抢酒喝啊。”

小孟。

她知道。是那个总喜欢跟在胡将军身后的小伙子,听说还没到十八岁。

他死在了今日的大战里,连一寸盔甲都未曾寻到。烤的烤的

她接过胡将军送到面前的酒壶,又听见他说:“早就跟他说了,当个伙头军当个伙头军,非要咧咧地往前冲,现在好了,连骨头都没剩一块儿,我以后想去给他立个碑,都还只能立个衣冠冢。这小子平日最喜欢跟在我后头叽叽喳喳,每日晚饭时总要问我吃什么。所以说还不如当个伙头军呢!这样每日便能知道吃什么了,也不会……也不会……”

“小子福薄,再也吃不到本将烤的土豆了!”

小孟是胡将军亲近的人,所以他今日的话格外多。

说得累了、渴了便喝一口酒,看一看远处的战场。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胡将军站了起来,他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此刻却突然想起少时偶然听过的一句诗。

吟诗的人蓬头垢面穿着破烂的衣衫,赤着脚走在土地里,血脚印印在泥土中,被路过的高大富贵的马车碾过,路过那人身旁溅上了不少泥泞。

那人仍然大笑着,重复着念着诗:“纷纷几万人,去者无全生!”

“臣愿节宫厩,分以赐边城!”

“……”

胡将军那时不懂其中意,可如今抬头看着天边终年不变的月亮,看着荒原上那些洗不掉的血污,突然仰头将手中酒壶的酒水一饮而尽,问了朱辞秋一句:

“公主,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朱辞秋猛灌了一口酒,只觉得烈酒烧得嗓子疼,酒水流进胃里翻涌着,将五脏六腑烧得不是滋味。

她被烈酒烧得双眼泛红,在盈盈月色下泛着光。

她没有说话,边塞伴着血腥的风好似替她回答了胡将军的话。

看着胡将军如今含泪欲泣的模样,朱辞秋又想起伴着月色混着冷风的醉酒之夜。

胡将军,你看。我们终于不打仗了,你终于可以娶媳妇了。

隔着春秋岁月,她终于回答出了那夜被伤透心蹉跎掉数年光景的胡将军的话。

胡将军甚至没有管马车上的人,他慌忙叫人恭恭敬敬地抬起朱辞秋的棺材,自己跪在沉重的棺材面前郑重过的,拜了三拜。

他身后的将士们,在城墙上的将士们,同样跪在地上,朝着那副棺材跪拜。

胡将军声音雄厚凝重,仿佛千斤重。

山门关的将士们齐声道:“恭迎怀宁公主,归国!”

黄沙厚土,古老的城墙,那些穿着盔甲的,曾浴血奋战无数次的将士们。

恭敬的声音回响在每一寸土地上,他们都在欢迎着她回家。

对不起。

朱辞秋闭上眼睛,心绞痛,难受的想要冲下去告诉他们,她还活着。

忽然,轿帘被掀开,胡将军的面庞骤然出现在面前。

他看着西琳,又看了一眼朱辞秋,横眉倒竖,略带质问的语气问顾霜昶;“顾大人,这里怎么还有两名南夏人?”

顾霜昶缓缓走近,冷笑一声,却不是对胡将军,而是对南夏的乌玉胜:“乌玉胜说要向大雍皇帝进献一名美人,这位——”他抬手指向西琳,“便是那位美人。”

胡将军沉吟片刻,看向朱辞秋,又问:“那她呢?”

顾霜昶道:“美人的姐姐,脸上溃烂无比,特来此治脸。”

胡将军冷笑连连,右脚踏入马车内,一把薅下朱辞秋脸上的面具。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细作……”

一张狰狞得令人作呕的脸毫无征兆地暴露在胡将军面前,导致胡将军的声音都瞬间哑火,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

朱辞秋赶忙装作羞愤的偏头,恼怒地向胡将军伸手讨要面具,用不熟练的中原话说道:“请……还我!”

顾霜昶来不及阻止,便在一旁添油加醋:“据他们说,这美人的姐姐得罪了王族,被泼了硫酸黄水,美人好不容易有救她姐姐的机会,怎会轻易放弃。”

“啊、啊。”胡将军愣了愣,略有些尴尬地将面具还给了朱辞秋,虽对他们仍有疑虑,但如今却要以护送公主遗体回燕京为要紧任务,便不再在此耽搁,只对顾霜昶略作地主之谊,“顾大人舟车劳顿,不如随我等一同前去吃一顿便饭?”

顾霜昶摆手道谢:“多谢将军美意,在下还得回京交差,且需尽快将殿下之事告知京中,便不多留了。”

胡将军巴不得他这样说,便道:“这样啊。我看大人周围无可靠武将,不如由我手下的兵护送殿下回京可好?放心,我擅自调兵护送公主的折子定会在大人之前到京城,大人不必担心我等擅离职守,连着大人一同受责罚。”

“这……”顾霜昶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一眼朱辞秋。

朱辞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顾霜昶这才点头:“那便多谢将军了。”

胡将军仔细的挑挑拣拣,挑了三十名精锐护送顾霜昶一干人等。

朱辞秋不忍看,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自己尽心护送的只是一桩木头罢了。

辽东跟燕京是反方向,从山门关往前走到柳州还是顺路的,但过了柳州便是两条不同的路。

朱辞秋知道胡将军手下的兵骁勇善战不亚于穆家之军,且胡将军虽说看着大大咧咧,但心思却细腻。想来早已派人暗中盯着她和西琳。

如今离柳州还有半个多月的脚程,还并不急。

西琳这几日总找使团里的译官令学中原话,译官令到了自家地盘便耍起派头来,不是今日水喝少了就是明日午饭吃少了没力气,总是教一会儿便不教了。西琳倒是个好脾气的,总是哄着他,不是给他看自己独创的糖丸,便是给他烤有南夏特色的鸭子吃。

朱辞秋用中原话问西琳,为何总要迁就他。

西琳听得一知半解,但也大概知道意思,便磕磕绊绊地回答她:“他、他知道秘密。”

朱辞秋愣了愣,忽然想起来,那夜穆照盈与乌图勒对峙时,使团的人都在不远处。

她昏迷太久,脑子一时不太灵光。再次看向西琳时,眼中是真切地感激:“多谢。”

这两个字是译官令第一天就教她的字,西琳很轻松便听懂了。她微微怔住,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客气。”

听顾霜昶说,这译官令是个世家子弟,年过十八了还一事无成,家中人便让他去学一门手艺,谁料他常年去逛黑市里的外族摊子,竟让他学会了南夏话。正巧朝廷要个不怕死的译官令,他为了让家人看得起便自告奋勇投到顾霜昶门下。

“我十日学成南夏话,敢一人逛黑市闯斗奴场,自然是不怕死的!”

顾霜昶回忆着译官令当日的话,嘴角不免升起一丝嘲讽。

朱辞秋知道顾霜昶为何嘲讽,当日他斥责乌玉胜时,无一人替他出来说话,这译官令说是不怕死,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连一句译话都说得磕磕碰碰,在他眼中自然全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她问顾霜昶,译官令知道乌玉胜是穆伯鸣的外孙,会不会告诉京城。

这段时日,她一直避免与顾霜昶谈及此事,一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二是穆伯鸣毕竟是明面上为了大雍战死沙场的老将军,即便将骇人的往事说给顾霜昶听,他也未必会信。

但总要说的。

顾霜昶沉默须臾,才道:“正因为他怕死,才不会乱说话。”

不然他也不会选择他来当这个译官令。

顾霜昶没有问关于穆照盈的事,朱辞秋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点了点头。

又过了十日,译官令突然变得勤快起来,可惜进展甚微,他今日还在教昨日教西琳的字词。

忽然可不知怎的,竟然还发起火来,南夏话和中原话掺杂着说出一句话:“这么简单的八个字,你怎么还不会读啊!算了,你再念出来,我听听。”

西琳皱着眉头,手中的树枝变得烫手起来,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白玉、白玉,女兰,女……青……”

“天呐!”译官令手扶额头,无力望天,缓了片刻后又立马开口:“是,白玉如兰,婉约清扬。白玉如兰——”

他看着西琳,示意她跟着他一起读。

西琳犹豫着开口:“白玉,如兰。”

译官令点了点头,又道:“婉约清扬。”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