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们都能靠自己过的很好,李谊很放心。
甚至只要想到他们过得好,李谊与他们阴阳相隔也不会觉得遗憾,只会觉得宽慰。
阿荼。
这个名字在竭力避免之后,还是出现在了李谊的脑海里。
离开盛安前,李谊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李诤。
李诤得知李谊自请去荥泽后,惊急交加,登时冲去李谊宅院,却被强硬地拒之门外。
之后他每日醒来就是去砸李谊的门,又骂又求,却始终没有见到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只要打定主意、就坚如磐石的人。
直到李谊将启程前的最后一日,自己出现在了朗陵郡王府。
还没等李谊开口,李诤先围着他暴跳如雷一个多时辰,声嘶力竭阐明此行荥泽的利害,声音高得能掀翻房顶,妄图劝他回心转意。
可李谊,无论李诤说得多么急躁、多么难听,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一杯杯给他倒茶。
等一杯茶凉后,就把茶水倒进自己杯中,再给他倒一杯热茶。
等李诤终于跳不动,也说不动的时候,坐在李谊对面喝那一口热茶,比喝下砒霜还难受。
“李清侯,我不明白,现在的日子不好吗?你在辋川好好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入必死之局?”
李诤攥得茶杯“吱吱”作响,沙哑得到声音中却已不见了气盛,只有哀叹。
“现在的日子对我来说,是好。”李谊跪坐在地,双手放在膝头,整个人就像他的衣料一样柔顺,散发着淡淡的皂角味。
“可清崖,对徐婵儿姑娘一家来说,不好。”
“就只为了徐婵儿?”
“荥泽有太多徐姑娘。”
“我就知道……从前事事顺心的时候是,现在走投无路了也还是,你总是放不下你那一套……”
李诤咬牙切齿道,却不见凶恶,只有无奈。“你要什么,我当然理解。
但你可知,你这一片仁心放在朝堂上,要被踩成狼子野心的。”
李谊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去,难道就不是狼子野心。”
“可……”李诤语塞一瞬,“清侯,我说真的。你此行要真是为了废储夺嫡,就算是千难万险,兄弟我也绝不拦你。
至少你是为自己……他们给你使绊子、处处妨碍你,我都不气。
我最气的,是他们践踏你的清白。你明明……”
“清涯,其实,能有这个机会,我很开心。”确定李诤的停顿后再没有其他话要说,李谊才轻声接道。
“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了。”
李诤心里酸涩难忍,眼见就要涌上双眼,连忙生硬得别过头,冷声道:“我管你做什么。
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专门来给我添堵?”
李谊笑着微微偏头,去追李诤别过去的脸,“是有事相求兄长。”
李诤回过头,端杯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墩在桌上,语气仍是生硬:“说。”
李谊把放在膝头的双手抬到了桌上,没多时又缓缓垂回膝头,过了半天才探手入怀,取出一张折住的纸放在桌面。
说起赴死时都平静的语调,难得有了不忍。
“我多年来身无余财,所剩之资都存在我院中堂屋的木柜中。
如果……我没能从荥泽回来,请你将里面的财物送去这个地方,给一位姓江的姑娘。
镇子上的人越来越少,日后生意不好做。这些财物虽然不多,但好歹在困难的时候能周转一下。”
李诤转过头时,简直像是被泥浆灌了一样僵硬。
他不可置信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辋川镇的鸿渐居茶楼。
“还有就是,麻烦你尽可能多帮衬她。”说完,李谊立刻补充道:“不用大富大贵,也不要带她来盛安是非之地。
只要她活得平静、自由、轻松,就好。”
李诤方才涌起的所有情绪,全都哽在喉中,半天才艰难道:“她是你的……”
李谊惨淡得笑了笑,“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你对她没意义了,不是她对你没意义了。
“就当是为她呢?还是要走吗?”
李谊不语,想起蓝田县衙内,脱下外裙裹着秦符符带她回家的江荼。
还有她眼中含泪,问他:“这仇要怎么报,向谁报,才能让我阿姐回来?”
“就是为她,才一定要去。”
要不是她的痛让我痛,我还不知虞党的一句话、一个决定、一个婚约,就能成为百姓头上一朵逃不掉的乌云。
它在远处,我不知道便罢了。
它下的雨 ,已经落在我身边,落在我身上了。
我该如何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