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书微微低下头,忽地笑了:“其实我觉得,晋明帝就给了这道题一个明确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说?”齐明之笑问她。
明明知晓一切缘由,他却仍是自虐地向她求个答案。
他唇角带着几分苦涩。
江锦书抬头看他,缓缓吐字:“虽然官方修史未提过江后,但在稗官野史中已然表明一切,帝嬖幸皇后,可却还是处决了皇后的亲人镇国公主。这难道不是在私人情感和正义真理之间做抉择么?”
齐明之听后,忽然垂下了头,喃喃道:“是啊。”
他看着日光照在浑河水上,也斜斜映进他的双眼里,他不禁伸出手挡了挡,轻嗤一声:“你也认为是晋明帝处死得江后么?”
他双手搭在浑河大桥的白石阑干上,声音变得凉薄起来。
当年江锦书离开明宫,齐珩对外宣称她因病崩逝,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信她是因病而亡。
宫里宫外流言蜚语,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他赐死的。
谢玄凌、崔知温他们都以为是这样。
甚至王含章因她的死,彻底与明宫断了往来。
再见面时也只是冷冷地俯首称一句:“皇帝陛下。”
他仍记得,景明九年的新岁,清平县主带着自己的幼女常乐入宫。
他看着面前的小人儿,恍惚地看到了他和晚晚的女儿。
阿媞大抵便是这样吧。
那时的他俯下身,绯色朝服的衣摆上沾了几分尘,他想凑近些,好好看一看常乐的样子,也算是寄托。
他笑着看向清平县主:“常乐都长这么大了。”
清平县主的面容上露出十分不自然的笑,他看得清楚,那神情是畏惧。
他声音放温和了许多,俯下身看常乐:“让阿舅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不料常乐向后躲了躲,抓着清平县主的袖子不放手,满眼泪水,细语轻声地哽咽:“是阿舅杀了姊姊么?”
字字轻声,字字泣血。
齐珩僵在原地。
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的梦,梦里,她也是这么说的。
齐珩,是你逼我的。
是你逼死我的。
清平县主诚惶诚恐地拽着她跪地叩首,字字恐惧地说:“陛下恕罪。”
在场之人皆跪地叩首,生怕他因此大怒。
毕竟,谁人不知,当初的今上何等宠爱皇后殿下,还不是说赐死便赐死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全场之人跪伏于地,竟觉几分荒唐。
齐珩,齐明之,如今的你,已众叛亲离。
他苦笑了一声,眼里竟蒙上一层辛酸泪。
他径直出了含元殿,在立政殿前站了一夜。
江锦书看着他黯淡的神情,往他身边凑近些许,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其实我并不认为是晋明帝处死得江后。”
“为什么?”他偏头去看她。
江锦书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没有什么理由,我也从未看过那些能证明的资料,我只是心底有个直觉,它在告诉我,晋明帝不会这样做的。”
齐明之只是笑:“那希望晋明帝不会辜负你的直觉。”
两人走到五里河公园,江锦书笑说:“晚上这边还是挺美的,不过午后也不赖。”
齐明之颇为认可地点头。
江锦书笑着说:“明之,你以前是在洛阳读书?”
齐明之颔首道:“我读的是寄宿学校。”
江锦书惊讶:“寄宿学校?”
齐明之笑着点头:“是私立,学校的环境不错,我父母也忙着工作,所以在那读书。”
江锦书听后,只是笑,带了几分试探:“那你会对你的父母感到不满吗?”
齐明之浅笑:“其实我没什么不满,拿我母亲来说,我其实很支持她的工作。”
“她在工作中也会更快乐。”
“她先是她自己,而后才是外公外婆的女儿,我父亲的妻子,我的母亲,她也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所以我没有资格去不满。”
“但是很多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母亲就该为这个家庭而牺牲。”江锦书的声音渐渐趋于平淡。
“我觉得,你遇到你的母亲,很幸福,你的母亲遇见你,也很幸福。”
齐明之回以一笑。
属于夏日的余烬未散尽,天却渐渐凉了下来,梧桐叶子依旧碧绿得发亮,只是那层碧绿渐渐变得疲倦,直至再撑不住,只得换上显眼的明黄色。
叶子渐渐零落,如今已入秋了。
如今已是新学期,两年一办秋季运动会,子毓和崔知南带着几个男生搭遮阳篷,提前摆好座椅。运动会连开两天,紧接着便是十一假期。
运动会这两天不用上课,都是自习,各科老师已留好了国庆假期的作业。
江锦书就坐在讲台前,写好要交的资料,将手机调到静音,给齐明之发了个信息。
齐明之听到手机响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开。
齐明之忽地笑了下,回了信息。
江锦书看着聊天背景。
齐明之:[今晚领导请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齐明之:[长空接你下晚自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