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们该怎么办……”才刚从地道洞口爬出来的沃克一屁股摔进深深的草丛里,哭丧着脸朝贝克看去。
贝克灰头土脸地在一旁的小土堆上坐下,沉默着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要说贝克不后悔今晚的行动,那一定是假的。
他们原本是有全身而退的机会的……
当时在精灵营地外远远瞧见那两名猫兽人被杀时,他们兄弟俩就该立刻调转头而去,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而不是抱着精灵们在发现过两只兽人后或许会放松警惕的侥幸心理,继续实施计划。
贝克宽大的手盖住紧揪的眉头。
沃克瞧一向有主见的哥哥此刻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说,本就慌乱的内心更是搅成一团乱麻,他期期艾艾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告诉大伙赶紧逃……”
“逃?”贝克讽笑一声,“且不说你空口白牙别人会不会相信,就算他们信了,这么多人,饿着肚子,又能走到哪里去?”
更何况他们这支小圆耳朵的流浪兽人队伍完全就是抱团取暖,随波逐流,并无主心骨。
这也是贝克先前只能自作打算,想方法带自个弟弟逃离这片河道区的原因。
思来想去,他们并不知道那只古怪精灵的多少底细,也不清楚对方究竟会用何种手段找到他们……但既然那精灵都已经放出话来,贝克可不敢只将之当个玩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贝克琢磨得头痛欲裂,呼吸都不通畅。他抬起头的时候,却见到沃克脸上的鼻涕合着灰尘早已干透,满脸愁苦地趴在草丛中,已经熟睡了。
不过即便是在睡梦中,沃克也没忘记当下的境遇,脸颊一抽一抽的,瞧着十分狰狞。
贝克又好气又好笑,紧绷的心弦泄气,最终没有叫醒对方,而是自己也并排躺倒在他身旁的草堆上。
一些小蚊虫被贝克的动作激起,在他的口鼻旁嗡嗡乱飞,但他却完全没心思去驱赶。
与迟钝的沃克不同的是,贝克在回来的路上从未停止回想他们兄弟俩今天见到的那只精灵从头到尾的反应。
大脑被夜风吹得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后,贝克终于能够更加客观地分析对方的态度,然后得出一些……非常不可置信的猜测。
可贝克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揣测实在天真可笑。
生活在这片平原上的兽人,从会说话起便都知道,精灵是只会对他们举起屠刀的仇敌。
理性的推测与过往的经验不断在贝克心中拉扯,越发让他头脑混乱。
他便索性也闭上眼睛,希望能让头痛稍微得到缓解。
只是今夜他与沃克都经历得太多了,赶路与挖洞带来的身体上的疲劳,再加上情绪剧烈起伏的消耗使他心神疲倦。明明是在这样最不应该放松警惕的时刻,贝克终究没能敌得过饥饿与困倦,不多时便与沃克一样,陷入沉沉的睡梦。
……
“贝克,贝克——”
贝克是被沃克仓促而慌忙的呼喊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阳光正正好射入他的瞳孔,昨夜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复苏。贝克悚然一惊,几乎是下一刻就跳起来。
清晨的阳光下,沃克涨红的脸清晰万分,对方正激动地用手指着靠近河道那边的方向,口齿不清。
“怎么!!精灵杀来了?!”贝克见他惊慌的模样,下意识便将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昨晚的那个精灵果然如他所说那般找到了他们——现在正在大开杀戒吗?!
懊悔与对昨晚自己心中侥幸的唾骂才刚刚涌上贝克的胸口,沃克终于顺上一口气,狠狠摇了摇头。
贝克定睛一看,沃克脸上的确满是慌乱,但却并不是惊慌失措……反倒更像是——大喜过望的兴奋??
贝克还以为自己眼瞎了,正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清醒清醒。可沃克却根本不解释,也不等他反应,拽住他的胳膊就往自己先前指的方向狂奔。
老天爷,原来沃克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从前他每次耕地没耕多少就气喘吁吁的样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吗!!
贝克的脸被草丛两侧飞速向后倒退的草叶狠狠剐蹭,皮糙肉厚如他都觉得自己身上的老皮要被刮掉一层!
“沃克——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拖长了,然后又因为沃克毫无征兆地刹停而猛地呛进好大一口凉气。
贝克难受地弯腰,咳呛了好几下才将混乱的呼吸理顺,可他那该死的亲兄弟,沃克,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痛苦,还一个劲儿地拽自己的胳膊,让他抬头看。
他此刻一点也不想抬头看,只想先给沃克的脑门一巴掌。
贝克直起身子,刚抬头就想冲前面的沃克骂——可他视线的余光却无可避免地瞥见不远处的土堆上,阳光照耀下的一片灿烂金色。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现在可是大清晨……娘咧,他怎么大清晨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贝克,你看!!”
沃克的脸颊两侧汇聚起驼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灌了火水,才会这么醉醺醺的。
贝克的脑袋空白了整整半分钟。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那片金色还在原地,并且随着他聚焦的视线越发清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老天爷……这小山一样的穗堆……
贝克的呼吸急促起来,原本早已麻木的胃也活了过来,翻涌着生疼。
而穗堆的正前方,站着两个身影。
贝克努力控制自己脸部的肌肉,才瞧清楚其中一张坦坦荡荡裸露在外面的脸。
那张脸贝克非常熟悉。
那是一张小圆耳朵兽人们会非常自满的,象征着勤劳耕耘的、被太阳晒得黑中透红的女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