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消失再次让她感觉到了失序——尽管那是微不可查的,可以是也可以否的一种判断。
秩序是她的底线。
冷柔危本以为他的沉默是在和她对峙,所以桑玦扬起手的一刹那,冷柔危就敏捷地攥住了他,她凤眸陡然锐利。
桑玦的视线落在她紧握着他的那只手上,渐渐上移,对上她的视线。
下一刻,冷柔危的灰瞳闪过错愕。
桑玦张开手掌,一根红线编织的铜钱穗躺在他掌心。
“我编好了,殿下。”他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完全与此刻无关。他似乎根本没有把自己置身在这个惩罚的场景之中,也没有觉得自己在被惩罚。
那枚铜钱穗编织得有些牵强,做工跟精良沾不上边,但整体看起来也能算得上规整。
穗子的最上面,几根线缠出来一个简单的图案,依稀能辨认出来是花朵。
冷柔危没有想到,她随口说的穗子,他竟然真的亲自去编了一条。
明明有千百种省时省力的方式,他却偏偏选择了最麻烦的一种。
冷柔危不觉荒谬。
但她又渐渐发现,这枚穗子有些眼熟。
前世她成人礼刚过,和贺云澜从魔神遗冢中出来,清点生辰贺礼的时候,也瞧见过一枚铜钱穗。
同样的歪歪扭扭,那枚比这一枚更丑,空有个铜钱穗的形,打结的纹理却像胡乱缠绕一气的。
冷柔危之所以想起来它,就是那朵简易的花,与这一朵神韵相似。
在一众璀璨华丽的贺礼中,它太过于不起眼了。
冷柔危身为长姐,没有兄长能为她做这样的祈福铜钱穗,它也就显得更奇怪。
被挟制来打理贺礼,实际却是让他随意挑选看上的法宝的贺云澜道:“恐怕是有人暗中恶作剧吧。”
的确,有谁会送这样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当做礼物呢?
所以在贺云澜问冷柔危如何处置的时候,她随口就道:“扔了。”
扔了。这就是那枚穗子的结局。
如果不是它平凡得和其他的贺礼格格不入,冷柔危恐怕都不会记得它。
她蹙眉,不可思议地笑了声。
所以这穗子到底为什么是桑玦做的呢?
他为何这么执意的要以兄长这个身份,送她这么一件礼物?
她不能理解。
“殿下说的,我记下了。”桑玦手臂撑着地面,支起半个身子,如此一来,离冷柔危的距离更近了些,“殿下的惩罚,还要继续吗?”
好像在探究,却又好像暗含期待。
少年脑后的马尾垂在地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拂在冷柔危赤.裸的足背上,带来微麻的痒意。
冷柔危没有看他,与他衣袂摩擦交错,徐徐起身。
她不想深究,也不想再继续这个场景。
好像她带着愠怒的惩罚,落在一团绵软的云上,转眼四散无踪了。
一切开始变得无趣,毫无意义。
桑玦抬起头看她,一把接住冷柔危丢下来的一本册子。
“这是适合你修炼的功法,离出发还有三天时间。”冷柔危转身,拖着裙尾走向内殿,“你走吧。”
她的声音在大殿回响,身上的淡香久久不散。
桑玦缓缓撑身站起来,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冷柔危走进内殿,坐在铜镜面前。
她独自思考的时候会面对镜子。透过镜子,她更能清楚地梳理想法。
尽管是微乎其微的,在桑玦的发丝扫过冷柔危足背的时候,她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知觉比起刚重生的时候在渐渐恢复。
一切的感受是一脉相承的。
她在心里默念。
那么,她究竟要如何应对这种变化?
压制,或是放任?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梳妆台上的那枚穗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