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冷柔危这样的魔修大能,看凡人不过是蝼蚁尘烟。
她没有杀人的兴趣,也没有救人的慈悲心,她不想因为寥寥尘烟牵扯因果。
当务之急,是先找个清净地方落脚,等两日后开鬼门。
桑玦耳尖忽然动了动,飞身跃出人群,闪入一个巷子,随着他的离开,冷柔危身边的行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散开,四处去寻找桑玦的踪迹。
冷柔危眉心微澜,不知他是想哪一出,转眼,桑玦提溜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回来了。
这个孩子,冷柔危记得。
小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头发也是松松一系,像个小乞丐。
前世贺云澜发现他时,就怀疑他有问题。江陵镇几乎所有的人都失去了部分魂魄,只有这孩子安然无恙。
男孩像只小鸡仔,瘦骨嶙峋,他挣扎道:“放了我,放了我!”
桑玦把人放到地上,揪着他的后领道:“说,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干什么呢?”
跟这男孩相比,他像个混不吝的大孩子,可身上那股锐气凶得吓人,小男孩战战兢兢地,一下子就呜呜地哭起来。
“休要伤他。”身后铮然一声剑鸣,一道清越的男声传来。
说时迟那时快,桑玦拔刀就战,和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白衣修士缠斗在一起。
瞬息之间,身影交错,只见频频闪烁的刀光剑影。
冷柔危冷眼观战,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伏皓见状,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局。
裴芝追上前来,看到周围那些行人又嗅着气息围拢过来,小男孩脸色惨白,不知向何处去躲,他上前道:“你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小男孩见周围那些人停在离自己两步之外,他不敢往前,也不敢向裴芝靠近,有些无所适地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桑玦三人来回斗了几个回合,只听轰地一声,刀光剑影和火光大炽,三人分别飞身倒掠,各据一处。
桑玦立在桥上,抱着刀笑了声,“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谁说我要伤他?”
“我看你们这些修士是不是脑子都修坏了,”他扬手点了点额头,“青红皂白都分不清了。”
白衣修士看了一眼男孩,只见他眼中怯怯,却安然无恙地站在人群中间。
修士的视线又落在对面那双凤眸上,心中瞬时像是被那冷冽攫住了心神。他不动神色道:“你们来此,为的是和在下一样的事?”
他慢慢平复因交战而略显急促的气息,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色的纸张。
*
天香楼。
伏皓在外设了阵法,将那些没有法力的凡人隔绝在外。
裴芝看了一眼窗外,楼下黑压压地,站的都是人,就像某种诡异的朝拜仪式一样,仰着头向这座楼的顶楼望过来。
他瞧得浑身一激灵,收起了窗,感慨道:“整个镇的人都在这了吧?”
再看向冷柔危的对面,镇里的最后一个活人。
男孩看着眼前的饭菜,抬头怯怯地看了冷柔危一眼,她坐在那里,气度不凡,恍若神人,眉宇间冷淡矜贵,莫名有些压人。
他虽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听见头顶落下一声清清冷冷的“吃吧”,他才小心翼翼地将碗拉过来。
忍耐着慢吞吞地吃了两口,就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起来。
前世冷柔危见到这孩子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饥肠辘辘。
男孩名叫小山,是江陵镇的孤儿,自从镇上出事开始,他就东躲西藏地避着街上的那些人。
他们虽然没有办法对小山做什么,但小山心里还是很害怕。
他找到了镇上最有名的酒楼,天香楼,将下面的门统统从里头锁住,靠着地窖里储存的菜挨了些时日。
但这么多菜还没吃完就坏了,他只能伺机偷偷逃出去,上别处寻些能储藏得久的食物,然后再回来躲着。
据冷柔危了解,贺云澜那时不论是词严厉色还是循循善诱,都没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反倒是将这孩子弄得有些怕了,贺云澜查来查去发现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小孩,没什么特别。
“这榜上说,鬼王夫人魂身不稳,他用聚魂灯为她养魂,结果酿成大祸,让她携灯逃到了不定河下。”白衣修士张着明黄色的榜书道,“按他所说,江陵镇这些魂,是因为聚魂灯异动,将这些本不该离开人世的魂魄引渡到鬼域去了。”
冷柔危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叫白一尘的剑修。
因为鬼王张贴的这张榜来到鬼域的大能数不胜数,有的人是以平定天下异端的宏大目的来的,有的人是为了帮鬼王解决这一问题,或换人情,或换赏赐,或是换一个使用聚魂灯的机会。
但这个修士冷柔危却没什么印象。
他生得平平无奇,放在人海中就会让人忘记他长什么样。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尘烟般不起眼。
“小山,”裴芝坐在他旁边,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你还记得上个月十五江陵镇发生了什么吗?”
想起什么似的,小山狠命地摇头,低下头更加大口地吃起饭来,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恐惧。
白一尘道:“他一个凡人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想必早就吓坏了。江陵镇地处鬼域和人间交界,聚魂灯异动最先影响到这里,也是无奈之事。可惜了这些失魂的人,他们的魂魄已经过了不定河,恐怕就算聚魂灯找回来,他们也是回不来了。”
小山低着头,慢慢地不吃了,抽噎的声音一点点出来,他伸出手背,抹了抹眼泪。
桑玦倚坐在冷柔危身后的一张桌子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白一尘站起身,递给小山一张符纸,“过两日鬼门会开,你拿着这个躲起来,撕破符纸,我会来救你。或者,你要不要跟我走?”
小山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几人,目光毫无神采地摇摇头,“反正你们都会死的,我哪也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