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柔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只是转瞬。
只记得手腕被人狠狠握住,她不能再挣扎分毫,冰凉的气息一圈一圈地缠上她的掌心。
山茶花香忽然浓郁得迫人,向她压下来,嘴唇吃痛叫她短暂地清醒了一瞬,勉力睁眼,只模糊看到一双漆黑专注的眸子,便又无力地阖上了眼。
冷柔危浑身像是灌了铅,沉沉地向下坠落。
那种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噬咬,混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怒,四处征伐掠夺。却又带着血腥气,慷慨野蛮,迎来送往地给予。
冷柔危想抬起手挣扎,抓住些什么,在这激烈的唇齿湍流中寻到些安稳的支点。
一双手掌像是烙铁一般烙在她后腰,托住频频下滑的她。
冷柔危好像在承受着强烈的恨,因为她见过最强烈的情绪只有恨。但这恨中却又纠缠着她所不能明白的东西。
……
“他当真就如此好么?”
……
那一句呢喃像是梦话般,从久远记忆中飘出来,在冷柔危脑海中逐渐清晰。
一下子将冷柔危拉回了此时此刻,身为姜楚君的画壁世界里。
那是桑玦的声音,不是梦。
那个血腥而野蛮的——吻,也不是梦。
不。
或许他并不单单是在吻她。
冷柔危想起后来,她醒来的时候,手里握着霜缚,已经安然地躺在仙域云宫的床榻上。
贺云澜在她床边坐着,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她。他没有问她昨夜去了哪,只是为她探脉疗伤,喂她吃药。
“铸剑的吉时要到了,”贺云澜好似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为她掖了掖被角,对侍女道,“铸剑祭典还是由冷护法主持。”
“妆上浓些。”
他说完这句话,就拂衣而去。
直到镜子前冷柔危才知道自己嘴唇红肿,还破了皮。她并未与贺云澜如此激烈过,只以为是自己跌伤,心中还埋怨贺云澜为何对她受伤的事不管不顾。
后来一次她与贺云澜爆发争执,他忽然逼视着她,冷声质问,“你去取霜缚那夜,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吗?”
冷柔危觉得他的疑心病来得莫名奇妙,“我与他为何结仇,你难到不清楚吗?若不是因为你,我何必频频去他那碰壁吃灰?”
贺云澜喉头滚动,头一次失态地握住她双肩,震声道:“那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他的妖息?为什么烧了灵魄一夜就痊愈如初?这妖息单单是交手就到了百日不散的地步了吗?”
当时战事在即,冷柔危作为大护法,刚刚才从紧锣密鼓的备战中拔出手,处理了贺云澜身边出现的不知第几个“妹妹”,已十分疲倦。
如今见他这般反常愠怒,竟然不惜含沙射影地暗指她与桑玦双修,冷柔危怎能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她大失所望,“贺云澜,你若是看我不顺眼,不愿与我结道侣,趁早说明白就是。何必找这么多强词夺理的借口编排我逼我走?”
纵使心中还有诸多乱如麻线般的声音要她服软和好,可冷柔危铁了一颗心,就是要走出离开他的这一步,却被贺云澜反手禁足别苑中。
贺云澜似是察觉失态,强压情绪平静下来,“你哪里都不许去。”
……
往事渐渐连成一片,冷柔危才明白过来,夺回霜缚昏迷那次,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是桑玦将他的血渡喂给了她,她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冷柔危心头忽如丝线牵扯一般,又将更多的事联系一处。
冷柔危曾以为她和桑玦势成水火,恨不得对方死在自己面前,前世今生都会如此。
这信念坚如磐石,却在回忆起暗渊时出现了裂痕。
而此刻,前世,今生,乃至暗渊的记忆勾连成一副完整的图景。
她忽然感受到了,那个好似承受了强烈的恨意的吻中,纠缠着与恨同样强烈的东西。
那是一种会令她的心微微酸软的,甚至战栗的一种情感。
那磐石般的信念豁然裂开,在揭开的往事面前缓缓崩塌。
新形成的认知如一声惊雷,轰然震响,击得冷柔危心上一片惊麻,头晕目眩。
改冰系修土系,为贺云澜出生入死,为贺云澜铸剑……
桑玦与她交手的每一次,都毫不避讳地在提醒她,甚至身体力行地阻止她为贺云澜再作不值得的付出。
是在阻止她步步陷入贺云澜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