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个答案之后,她竟然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时光浮尘在眼前纷乱,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她’身上的谜团一重接着一重。
这不禁让冷柔危从头审视,当年在那间漆黑紧闭的屋子里,‘她’是否也有相似的,想要说,却不可说的话?
这个念头刺痛了她。
冷柔危闭了闭眼,她知道,她不该为往事找借口,这是在忽略她自己的痛苦。
她宁愿女人对她更极端一些,不要有那些令人困惑的,似有若无的温柔,混淆她的感觉。
这种带着温柔的,缠绵阴冷的痛,不够干脆。令她要恨,也无法全然去恨。
冷柔危讨厌这种拧巴的感觉,她抛却一切,强行抽离出自己,冷静追问,这世界要隐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是否与‘她’有关?
她只要找到真相,只要掌控她自己的全部。
而这世界的真相,显然远比她以为的,庞大的多。
翎羽在她的掌心,开始慢慢变幻形态,上面脉络显现,气流涌动,汇聚成大小不同的节点,如星辰浮沉,熠熠生辉。
一颗小星慢慢亮起来,落在翎羽的脉络上,点展开成面,显出山川河流,看起来像是一张地图。
另外两颗小星也坠落在地图不同的地方,一颗是半暗的,另一颗已经完全灰寂。
还有一颗大星浮在上空,光线介于最亮的小星与灰星之间,发着黯淡的光,它时不时震荡移位,再重新回归不动。
冷柔危看着这张莫名奇妙的地图,慢慢看出了门道。
这张图,正是四域三十六洲的山川江河,最亮的那颗小星所在的位置正是鬼域。
冷柔危顿了顿,视线顺着脉络折线上移。
看到那两颗星的落位,她全身血液都加速了,皮肤也泛起一片惊麻。
怎么会如此巧合?
这两个地方,正是除了聚魂灯之外,贺云澜拿到的另外两个重要法宝的所在之地。
天地自然,无不应气而聚,应运而生,星辰,在修士的语言符号中,就是气运的象征。
如果这张图中的星辰真的代表气运,那么,星辰暗淡,则意味着气运衰微,星辰灿烂,便是气运昌盛。
冷柔危仔细回想,刚才这张图上发生的变化。小星由暗转明,这是——气运归位之象?
而这个时候发生的事,就是姜元凤三魄融合,重归天地。
冷柔危越细思,越是心跳不已。若姜元凤本是气运之女,那鬼王寸阴费尽心机手段也要困住她,就说得通了。
那么,走完这条夺宝之路,成功登顶至尊的男主角贺云澜,到底是天命所归,还是在掠夺气运?
而女人留下的这张图,为什么又能预知到这些?她是谁?她到底知道什么?
冷柔危心里惊澜万千,她紧握着的手,沁出一层薄汗。
“殿下,鬼门开了,白一尘在往外逃。伏皓问我们出来了没有。”冷柔危的身后,裴芝刚刚收到传讯玉牌的消息。
心跳越来越快,白一尘的面孔浮现在冷柔危眼中,她将翎羽放回心海,沉声道:“让伏皓拖住他,我们追上去。”
*
鬼门每月十五才开,这一次启动明显是提前了的。
不定河上空,乌云翻滚,隐隐有雷鸣声,白一尘抬手施法,手中拿着鬼王血令,强行打开鬼门,一边躲避着伏皓的攻击。
刚刚从鬼王夫人那里掠夺了精气,白一尘勉强恢复了些功力,尚且能撑一阵子,他动作必须要快,否则一会儿大部队来了,他就难逃此劫了。
白一尘半边白衣已经被火烧成灰烬,他的小臂也显现出焦糊之色。
鬼门缓缓打开,已经敞开了一大半,通道马上就要形成。伏皓的火势迎头冲来,白一尘闪身躲避,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凝全身法力于一剑之上,先将她杀退,再转身逃跑。
“伏皓!我们来了!”地面上传来裴芝的声音。
白一尘定睛向下一看,不定河水汹涌拍打着河岸,裴芝前面,为首的正是冷柔危。
她的旁边,桑玦与她并肩而站,两人俱是身材颀长,投来的眼神都是莫名地同步,一冷一煞,气质出奇地协调。
白一尘,或者应该叫贺云澜——什么名字并不重要,他就是唯一的男主。
他的心口不受控制地酸堵,眼眶发热,就是这一下迟疑,让伏皓的火势击中了他脊背。
与此同时,他清楚地看见,冷柔危扬起弑神血弩,像一只狩猎的鹰,灰瞳冷冷地瞄准了他。
那世间至强的法器,他最想要的无上神器,弑神血弩,被一个本该从属于他的女人握在手中。
白一尘被深深的背叛感淹没,他嫉妒得快要发疯,心底漆黑阴暗的角落,压抑克制的自卑感蠢蠢欲动。
她还是那个矜贵的少年天骄,天赋,地位,能力,样样都好得无可挑剔,冷艳的样貌反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势。
她总是那么高高在上,看着他的眼神轻蔑淡漠,好像看着一只卑贱的蚂蚁。任谁在她面前,只会觉得无地自容。
为什么一切都在失控?分明就差一点,他就能和上一世一样,把冷柔危的一缕魂魄困住,不管是困在不定河里,还是困在黄粱画壁里,只要让一切重回正轨,他还是绝无撼动的男主角。
难道真的是他想要的太多了吗?
不。他是世界主角,拿到什么都是应该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他服务的,他就是绝对的,唯一的中心。
上一世他明明就差一点,就能既要江山,又要美人,为什么不可以?!
白一尘的诸多思绪都只在瞬息之间,说时迟那时快,箭矢破空,倾天杀意飞速逼近,白一尘飞速转身,双指一并,向身后大开的鬼门飞出一道符纸。
“哗啦”——箭矢穿透他胸口的时候,大风扬起,在他浑身燃起了大火。
他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化成一片灰烬。
那些灰烬随着不定河上空的大风,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阿柔,我一定要让你回头。”
冷柔危抬头,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冥冥从风中传来。
她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拭去血弩上的灰尘,“好啊。你来一次,我杀一次。”
她从来不相信既定的命运,就算这个世界都站在他背后又怎样?
她既然能改变一次、两次,就能改变以后的全部。
她倒要看看,是他的命硬,还是她的箭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