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设计,像一个结,不论有意或无意,只要触发了回忆的开关,就会不断地被困在那个没有始终的结里,直到她被吞没为止。
她不能被吞没,她要一直向前,去找到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彻底地终结它,直到她的命运彻底属于自己。
“你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冷柔危收敛情绪,敏锐地察觉了桑玦话里的信息。
得到肯定的答案,桑玦默了默,接着,他说出了令冷柔危如觉雷霆轰顶的话,
“我的母亲,她认识你。她要我找到你。”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有时候比她们以为的深刻,看起来南辕北辙,实际却盘根错节,就像冷柔危从未想过,记忆中那个歇斯底里的疯母亲,能和桑玦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但一切好像又理应如此。
桑玦是天狐后嗣,他母亲是妖王,而冷柔危的母亲是凤凰,若按时惊鲲所说,母亲还是妖王的座上宾客,她们的确应该相熟。
如果真如时惊鲲所说,离开妖域出嫁魔域时,母亲与天狐已经决裂,那天狐又是如何知道冷柔危的小名?又为何在云端幻海之中要桑玦来找她?
更不对劲的地方在于,人人都知天狐是妖域王族血脉,但为何世间无人知道妖王是谁,也不知她如何陨落,只知道她陨落后妖域四分五裂。
她在现世早已销声匿迹——就像母亲一样,被暗中抹去了痕迹。
如今云端幻海中留下的妖王,是一念,还是一魄,无法确定。但她被瘴气缠身,与世界意志脱不了关系。
这其中显然有些事情被隐去了,当年的真相绝对不止于此。
“你是天狐的后代,为什么她被瘴气吞没,你却没有。”冷柔危问。
“这一点我也不能明白,”桑玦慢慢从沉思中收回视线,看着她的眼睛,“但我知道如何能不被它吞没。”
冷柔危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只见桑玦眼尾含了笑意,抱着手臂靠在冷柔危肘边的书桌上,吐出一个字,
“你。”
冷柔危冷笑一声,有种被戏弄的恼火,霜缚转瞬就攀上桑玦的肩膀,要将他捆住,这次却被桑玦很快反应,一把抓住,奇怪道:“石头姐姐这是做什么?”
这才是桑玦这人的本性,说话语气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偏偏装无辜的样子,又有几分兽类该有的灵动可爱。
但也很奇怪,谈论再沉重的事,和他在一块的时候,气氛也莫名会变得轻松,未知的巨石压在心口上,也不知何时消散,让人得以喘口气。
冷柔危像是被气笑,她蓦然站起身,两手撑在书桌间,将他圈在狭小的空间里,偏头瞧他,“我是不是最近对你太好,没有罚过你,你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桑玦低眸看着她的嘴唇,狡黠笑道:“那姐姐罚我吧。”
山茶的香气从鼻尖袭来,他微微敞着小半个胸口,看起来柔弱可欺。
要是真罚了他,倒像正中他下怀。
冷柔危冷静下来,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玩味道:“想要奖励,得说实话。”
“我没有骗姐姐。”桑玦的声音低了些,“实话就是,你让我不被瘴气吞没。”
“是你。”看着冷柔危意外又狐疑的神情,桑玦又正色强调了一遍。
像是噼啪跳出篝火的火星,烫到了她的心脏。冷柔危停在桑玦下巴的指尖一顿,无意识滑落下来。
她显然还不习惯这样直白的表达,今天她对灼热的承受已经过载了,必须要冷却。
桑玦注视着她的神情,并没有阻拦她慢慢退离,他早已习惯她像一只风筝,有时候离他很远,有时候离他很近。
这很折磨,却又令他感觉欢喜,他愿意等她离他近一些的时候,他愿意等她真的愿意,这种欢喜的时刻胜过一切。
“为什么?”冷柔危觉得荒谬。
“我也想问为什么。”桑玦别开了视线,指尖摩挲着冷柔危的书桌,看向窗外暗紫的暮色,“每一次想到你,我的心脏就会很烫很烫,再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蒙在眼前,都好像被一把大火烧干净了一样。”
“但是如果一想到你要把我扔掉,那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说这话时,桑玦看向冷柔危。
像是开玩笑的口吻,冷柔危却在他眼底看不到笑意,只有隐隐颤动的微光。
她忽然无法分辨,桑玦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得寸进尺地试探她,向她索要更多感情和名分。
——或许两者都有。
但不论哪一个,现在的冷柔危都还给不出。
好在桑玦忽然又轻松笑起来,“所以……石头姐姐,你要记得,在我失控之前控制我。”
“只有你能控制我。”
耳边仿佛听见熊熊烈火被风鼓动的声音,烧得一整个岑寂的冬天透天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