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一脸不明所以,重复了一遍,“婉舒啊,怎么了?温婉的婉,舒服的舒,她就是奚珑的妹妹,赤狐一族的公主啊。”
话落,四周连风声都静下来了。
“嗡——嗡——”
冷柔危一阵耳鸣。
婉舒。
她就是书中男主的白月光,冷柔危在贺云澜身边的多年磋磨,就是为了成为她的替身,做她魂魄的容器。
“她现在在哪?”冷柔危不动声色握紧拳,克制着声音问。
齐昀随意道:“打不过我,逃了呗。这狐族就是狡猾多端,竟然也没抓住她。”
冷柔危沉默下去,思绪飞转。
比起贺云澜施与她诸多伤害,婉舒之于冷柔危而言,更像一滩糊在伤口上的烂泥巴,她带给冷柔危的恶心远远大于她的伤害。
可婉舒怎么会是赤狐族的公主?
赤狐族的公主怎么会是贺云澜的白月光?
前世的故事里,贺云澜的成名之战,就是在冷柔危的协助下,越级杀了赤狐一族的王。
对于婉舒而言,贺云澜是杀了她父亲的人,这样也爱得下去吗?
眼前的画面开始闪动,地宫冰棺里恍如照影的人脸,轰然破碎的碧落山大殿,婉舒伏在贺云澜怀中娇嗔的场景偏偏在此时历历在目,长剑穿胸没入血肉的声音——“噗呲”——
隔着一世的光影,死时经历的创痛由此激发,由不得意识的控制,轰地打开了阀门,汹涌而来。
冷柔危喉中也仿佛上涌着血气的腥甜,胸口传来剧烈的幻痛,彻骨的冷意和死寂一起在她的身上蔓延。
曾经她的痛苦并没有这样真切,她感知到的一切仿佛总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纱,她更像是旁观自己经历的一切。直到她重生初期,都还是这样的。
但她的感觉在苏醒,她一直都知道。
直到此刻,冷柔危感知到的延迟的痛,比上一世还要更强烈,好像心脏一夜之间疯狂长出了神经,扎入血肉,她精细地感知到了复杂的一切。
原来死是这样令人疼,疼到发麻,疼到失去自己的声音,混杂着惊疑、恐惧、悔恨、无奈一类复杂的情绪,带着刺,穿过她的大脑,也穿过她的身体。
原来拥有全部的感觉,会一下子痛苦得不能承受。
所有人都顿住脚步,看向冷柔危。她神色凛然,面庞本就霜雪一般白,叫人分不清,脸上呈现的到底是她本来的颜色,还是脆弱的苍白。她停下来,不再向前走动一步。
在一片静默的注视中,冷柔危克制着微微昏眩的感觉,看向众人神色各异,探究的脸,忽地冷笑一声。
天道编码,设计得还真是精妙绝伦,悄无声息地就利用了她的痛处,将她拉入漩涡。
在这场情绪的漩涡中,冷柔危寸步难行,依然努力地控制着一切,无人知道她此刻心海经历的风暴。
“不要沉下去,不要看。”038在激荡的深海湍流中几乎要沉溺时,听见她的声音。
不要执着于无法改变的事,不要执着已经发生的痛。她如此对自己低语。
死亡再痛得无法忍受,也已经是过去的事。再去追溯又有何意义?
今非昔比,她手握四万大军的兵权,浇注神魂的修为,哪一个不能改写死亡的惨境?
往前走。
她如此命令。
冷柔危对抗着身体上传来的,摇摇欲坠的感觉,抬起虚浮的脚步时,温热的暖流忽然从掌心传来,桑玦原本扶她下阶后就收回的手,此刻一言不发地紧握她的,他用手臂将她的手臂稳稳托起。
在众人面前,那是一个托扶尊贵者的动作,只有两个人心知肚明,他这炙热的私心。
没有一句话,没有看她,也没有让她在众人面前露出丝毫破绽,桑玦就这么稳稳地撑着她,像座温暖的山,支起她的矜贵,一步一步,陪她往前走。
纵使冷柔危相信,她自己能处理好天道编码带来的一切影响。但她并没有推开,没有拒绝,她第一次放任了来自别人的帮助,放任了他对她的洞察,放任这份温暖流经她,给她带来踏实的感觉。
冷柔危知道,她还是无法完全投入,她知道她对桑玦还有利用,但是她已经在试图去信任——利用他带给自己的,可以信赖的感觉,去学会信任更多的人,利用他带来的好的情绪,喂养038,浇注自己的神魂。
独木难支——和这个世界上的更多人建立联系,比自己单打独斗要好。除了桑玦,还有伏皓、裴芝、季嵩……
这是她权力的谱系展开的方式。
但除了这种利用之外,还有她的一点自私的真心。
现在的她只有一点,只给得出这一点点。
冷柔危反手也握住了桑玦的手,桑玦没有回头,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这一幕落在齐昀眼里,他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他伸出的手臂只比桑玦慢了一点,只是这一点点,旁边的两人就隔绝到另一个世界,让他彻底被孤立出来,插不进属于他的位置。
齐昀僵僵地支着手臂,维持着体面的笑,“桑公子实在是让我汗颜,原本这都该是我这个未婚夫做的事,倒总是让桑公子代劳。”
“殿下,你不妨让我……”齐昀看着冷柔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侍从打断,“世子,到了。”
进入沙城,全城的百姓都聚集在大街小巷围观,城门口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幸好侍卫提前清出了一条路。
所有人都听闻这位来自魔界的少主是个铁血手腕的人物,一己之力颠覆四域格局,如今两域结盟,据说世子还极有可能入赘。众人一早就来到这里,都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半个月一统妖域的世子心甘情愿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