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了。
赵留行偏装作若无其事地行来,等对面的柳善因起了疑,“赵赵将军,那个人……”
他还假意说:“哪个?没看见。”
“好吧,没什么…”也就柳善因傻傻信了他,瞧她默默将手和疑惑一并收了下。
赵留行没再多言,随之看向那端的小女郎阔气道:“去把店里适合夫人的都拿来吧,叫夫人好好挑挑。”
小女郎回过神,丝毫不敢怠慢忙说:“诶,诶好嘞。二位稍等,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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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娘在更衣前与爹谨慎做了交接。
“赵赵将军,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柳善因忧心忡忡。
赵留行自以为连仗都能打赢,还能摆不平个半岁大的娃娃?不就是带孩子,岂能难得倒他?
笑话!
他便自信应道:“安心换你的,莫要操心。”
“那我麻利些,赵赵将军你坚持坚持,我很快就好。”柳善因心下惶恐,匆忙转身离去。
殊不知,是赵留行低估了娃娃,还是高估了自己。
小家伙睁眼一看小姑不在身边,顿时从哼唧,变为嚎啕。本还端着孩子悠悠转转的赵留行,此刻呆滞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弹。
周遭人的目光,也因此向他投递。
孩子哭是为着什么?是屙了?是饿了?还是难受了?赵留行思来想去,难解其意。这大抵是他此生遇到过最窘迫,最棘手的境地。
赵留行脑海中忽而闪过那些妇人安抚稚子的办法,急忙有样学样地摇晃起小家伙来。
可兴许是他的力气太大,又或是方法不对,非但没能止住小家伙的啼哭声,反倒让他哭的更猛烈了些。
将军常胜了那么多年,头一遭有了挫败的感觉。
他的自信,也随之瓦解。
赵留行下意识举目往柳善因换衣的隔间望,想要瞧瞧柳善因何时能好。以解救他这倒霉的“孩子爹”。
不料,却被旁边热心的妇人误会,开口便道了句让他下不来台的话,“啊呀呀,看把娃娃闹的。我们乖乖是不是看不见阿娘着急了?好喽不哭不哭。我说孩子爹,娃娃这么哭也不是办法,你不成就抱着娃娃进去找他娘去——都是夫妻,哪妨事的!”
哪妨事的?男女大防,男女大防!
赵留行在心下回怼,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却叫他无处躲藏。
“瞧瞧,男人带孩子就是不中用。”
“是也是也,我家那口子与他一般模样,又不少胳膊缺腿的,怎能笨成那样。”
赵留行陷入两难。
他眼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不知廉耻地走进隔间,二是厚着脸皮冲出店外,然后被更多人注视。赵留行觉得大概以小家伙现在这副哭相,让不知情的路人瞧见,必是将他当做暗地勾当的人牙子,给扭送到京兆府去……
所以很显然,做柳善因一人的登徒子,要比做街上人人喊打的人牙子好太多。
他便举起小家伙,将目光藏在他肉乎乎的背后,抬腿躲了进去。
他边走边道柳徽莫怪,
事出有因,大不了清明多给烧些纸钱——
他若有半点非分之想,天打五雷轰!
突如其来闯进的人叫柳善因和小女郎吓了一大跳,直到瞧见小侄子那张小脸,柳善因才搞清楚原是自家人。小家伙说来奇怪,他当真一见小姑就瞬间止了声。
“好小子,真不哭了?”
赵留行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瞧着是气得牙痒痒,一时间竟给忘记了要非礼勿视!
此刻,柳善因香肩半露,还好被纱裙遮住了胸口,才不至于太过尴尬。她望向赵留行的眼神中,尽是委屈与迷惘。她侧在小女郎后面,怯生生地追问:“赵赵将军,你怎么进来了?”
可莫说柳善因不好意思,赵留行更是比她还要羞涩。
“我,我,我那个…孩子他,他,他那个……”赵留行登时大惊,连话也说不利索。他在柳善因面前左右踱步,最后寻了角落里的软凳坐着面壁思过。
可一背对着柳善因,他的尴尬化解了,小家伙又不愿意了。
赵留行没办法,只得抱着小家伙又转了回来。
瞧他转身后一直垂眸盯着地面,半分也不敢抬眼,他道:“孩子在外面直哭,我没办法只能进来。没跟你说一声,你别,别介意。”
赵留行说话时,脖子肉眼可见的红了。
柳善因应声后,小脸亦是红扑扑的,她答:“好吧,没事。”
两个人羞羞臊臊。
小女郎哪知其中原由,她在旁看着这对小夫妻双双红脸,还暗戳戳地想:自己日日阅人无数,这生了孩子,还能瞧着对方脸红心动的真是头一次见。实在让人艳羡啊。
既然都是一家人,小女郎也就没把赵留行往外赶。
她转头继续为柳善因换起新衣,柳善因虽是有些难为情,但看着赵留行没有半分逾矩,也就忐忑着将衣裳换了。且瞧下一刻轻盈的绸缎坠了地,一位宛若春柳窈窕的女郎,便盈盈落了人间。
小女郎望着柳善因圆溜溜的眼睛也不免惊叹,她想难怪那郎君能对眼前人如此动心,若是她必是也得对这样的娘子心生怜爱,“夫人,您真好看。简直就是玉兔下凡!”
柳善因第一次得到这样的称赞,却垂头揣着袖子,有些不好意思。
小女郎会心一笑,赶忙推着柳善因往赵留行面前送去,她说:“郎君快瞧,咱们的娘子好不好看?”
柳善因从前布衣荆钗,就好似明珠蒙尘,是庸碌的生活掩盖了她的绚烂。可她并非是他们口中的平平无奇,相反她应是个语笑嫣然,玲珑温软的女郎。
欧碧色的交领衫裙,拉长了她的腰身。汴绣的燕子图样,点亮了她的脸庞。
赵留行缓过神举目相望,居然足足愣了半晌,才磕磕巴巴道出一句实诚的:“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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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在宫里的柳明斋。
年轻的帝王正饶有兴致地靠窗向院中投喂鸟食,窗边垂落的娇媚花枝,也遮挡不住他那细长的眉眼。他那狐君的称号由来已久,可似乎并不止是因为贺鹮归的样貌而已。
那夺食的鸟儿叽喳个不停,贺鹮归却直视其中冷眼相对。
等前来通禀的内常侍打帘进门,与他说了句:“禀主上临芳长公主来了,您可要见见?”
贺鹮归才冷笑着将目光从鸟群中移开。他拍了拍掌心,瞥向一旁的内常侍,“带着目的来的,朕说不见她就能善罢甘休?叫二姐去前头候着,朕喝盏茶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