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听到了罗春天的名字,才决定搭话。
“姐姐你也喜欢春天吗?”这时,那个小女孩开口了,声音奶呼呼的。
罗春天意外,一般不会有小孩子主动找自己说话,但又觉得这个孩子招人喜欢,于是摸摸她的小脑袋:“是呀,你几岁了?”
“五岁!”她的声音带着兴奋。
“那你要叫我阿姨哦。”
小女孩摇头,说:“不要,你好看,你是姐姐。”
罗春天被她逗笑了,现在的孩子真是会说话啊。
“春湖,要有礼貌。”吴刚开口了,声音温和坚定。
“没事,孩子很可爱。”罗春天心里喜极。
“你叫春湖呀?”她看着孩子澄澈的眼神,问。
吴春湖点头,“嗯!”
然后她拿出纸和蜡笔,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炫耀般的举在罗春天面前,说:“姐姐你看,我的名字这样写!”
“哇,好厉害呢,会写自己的名字。”罗春天拍手,乐不可支,爱不释手的摸着她胖乎乎的脸颊。
吴春湖的活泼与可爱,让她心里某处的坚冰在这一刻融化了一点点。
也让她脑内原本复杂纷乱的思绪,平复了下来。
吴刚侧头看着罗春天和女儿的亲密互动,也笑了。
他把一只手撑在窗沿边,歪着头看着眼前的道路,车内回荡着女儿银铃般的笑声和罗春天盈盈的笑声,时不时有阳光穿过玻璃,洒进车里,不热,暖暖的。
“哎哟,春天回来了。”奶奶黄秀丽在门口等候。
罗春天下车,奔向奶奶,热络的抱紧她瘦小的身体,真心的感受着奶奶的气味:“奶奶,我好想你。”
“奶奶也想你啊!”奶奶笑得脸都皱在一起,“小吴啊,辛苦你了。”
吴刚把行李拿下来,也笑眯眯的:“不辛苦。”
“谢谢你。”罗春天也对他道了谢,“行李有点重,麻烦你了。”
“没事的。既然安全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吴刚礼貌的冲两人点头,临走前,吴春湖还从车窗里探出头,对罗春天说:“姐姐再见!”
“嗯,再见。”罗春天对她挥挥手,这个小娃娃,真招人稀罕。
车里,吴春湖收起了笑容,声音带着失落:“爸爸,以后还能见到春天姐姐吗?”
吴刚注意到了女儿的情绪,安慰道:“有机会爸爸就带你去找春天姐姐玩,好吗?现在春天姐姐累了,需要休息。”
“真的吗?”吴春湖的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吴刚宠溺一笑,“嗯,真的,爸爸答应你。”
“爸爸真好!”吴春湖又恢复了笑容。
*
奶奶家是一栋三层半的小洋楼。
罗春天吃力的把自己的行李箱搬到二楼,这里有一间她的房间。
房间里很干净,看来是奶奶特意打扫过了。
以前寒暑假有空的时候,爸妈就会送她过来奶奶这里住两天。
当然,她也很喜欢和奶奶住在一起,而且她尤其喜欢上河镇,这里的静谧,是A市比不了的。
她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摊开,整理。
罗春天盯着满箱子的衣服和鞋,这些东西,她曾视为珍宝,认为它们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这些东西,都是曾经被她是为工具,被人看到的工具。因为她深信,好的外表能吸引人。
于是她执着于不同的搭配,一套衣服陪一双鞋。
真想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会深陷于此。
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几块布而已。而且还造成了她极大的收纳负担,现在她也很苦恼,家里那些没穿过、没摘过吊牌的东西要怎么办。
难道别人会因为自己穿了一件好看又贵的衣衫,就会更尊重自己一点?
想到这里,罗春天笑了,经历过摸爬滚打,她已经更给自己答案——并不会。
唉,做人果然得看得更远一些,她忏悔。
这时奶奶走了上来,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惊讶:“春天呀,你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啊?”
“嗯。”她点头。
“是想和奶奶长住吗?”奶奶笑呵呵的问。
奶奶身体很硬朗,每天除了煮饭看电视,还能去菜地种菜、散步呢。
罗春天蹲在地上的身形一顿,然后才缓缓开口:“嗯,可以吗?”
奶奶也是一愣,随即答道:“可以呀,当然好了,你想住多久都行。”
“谢谢奶奶。”罗春天挤出一个笑容。
她刚把行李收拾到一半,爸妈就回来了。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想起她没给爸妈发消息,于是她把放在床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果然爸妈也没有问她是否安全到家。
算了,罗春天把手机放回床上,这样的事情,她习惯了。
她和爸爸妈妈好像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他们负责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负责自己的吃穿用度,关心自己的学习和工作,至于其他的,从不过问。
罗春天原本以为这样的父母很尽职尽责,毕竟自己从来也没无缺过什么,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才发现,自己在物质上是很富足,但是精神层面,却愈加匮乏。
匮乏到她曾经需要买大量的衣服和鞋子来填满,仍旧觉得不满足。
晚上,爸爸烧了一大桌菜。
大概是太久没见面了,他们一坐下,就开始说个不停。
他们家没有婆媳之争,奶奶是退休教师,明事理,而且奶奶很是喜欢妈妈,因为妈妈总给她买一些好看又有用的东西,让她在老太太堆里很有面子。
这次又带回来了一把漂亮的按摩梳和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按摩仪,“果然是艺术家啊,品味就是好!”奶奶乐呵呵的。
“那当然了,妈,你也不看是谁的老婆。”爸爸也十分自豪。
“妈,您喜欢就好。”雷丽眉眼弯弯,不合时宜的来上一句:“可惜呀,春天是一点也没遗传到我这艺术细胞呢。”
奶奶赶紧找补:“哎哟,你别这么说,春天好歹在大企业,而且也是做什么设计的呢。”
“广告设计。”罗春天补充。
她都不用看,都已经能脑补出妈妈眼里的不屑。
罗春天偶尔会感受到来自妈妈的恶意。
每当有人夸妈妈的时候,她总是会把自己拉出来当个垫背,以示高低。就好像在说,我的女儿,一点也没有继承到我完美的基因。
罗春天忍不住想,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明明是在夸她,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说自己的女儿不好呢?
这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吗?还是说,妈妈到底爱自己吗?
还是,她只是在给自己的完美生活找一个瑕疵?
就像小时候妈妈把她送去钢琴培训班,因为妈妈笃定她没有绘画天赋,尽管钢琴老师夸她学得快,妈妈也总是会说:“哎哟,老师,你真是太会鼓励孩子了。春天呀,不怎么聪明,老师您多费心了。”
小时候的罗春天听不出来这话中的意思,但稍微到了年级,她就懂了。
那些那曾经的猜想,都不是,妈妈只是想要贬低自己,如果自己有要赶超她的苗头,那必然会被她在语言上杀掉。
最初,罗春天不敢确认自己的想法,因为太难以置信了,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会有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女,但次数多了,她不得不相信。
她也试图去改变、去争论,但是每次都是一拳砸在棉花上,毫无作用,反而是自己气得心脏疼。
自那以后,罗春天就对妈妈这种行为采取无视的方法,果然舒坦多了。
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在这种滔滔不绝的会话场合,能跑就跑。
自从有了这两种总应方法,她现在的心态非常平稳,可以说是再来这种场面十次,她也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波澜不惊。
罗春天赶紧扒了两口饭,放下碗,说:“我吃饱了。”
“对了,春天啊,”奶奶叫住她,说:“家里有一箱牛奶盒新鲜的蔬菜,你提过去给吴刚,就当是道谢了。”
道谢当然没问题了,罗春天非常赞同,“吴先生住在哪里?”
奶奶把吴刚的地址发给春天,于是她就提着牛奶和一篮蔬菜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