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经脉本就精细,一旦断掉难以以接续。更何况心脉又是百穴血流交汇流通之所,根本受不得半分伤损。”
公孙先生说着又把住脉搏细细诊断一番,终究叹了口气:
“你…唉,且待我去翻翻医书罢。”
“那就劳烦公孙先生了。”
叶染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听见这话也并不意外,只微微一笑,
“我叫叶染,倘若先生有什么妙法,可去御街同福客栈寻我。”
他照例给这见过的第一百三十八位大夫留了名姓,约定改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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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公孙先生这个小插曲,时间已近晌午。
叶染从岔口转出御街,打算寻个地方吃饭。
谁知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听身后一阵喧闹。
“你这寒酸破轿,是让也不让!!!”
叶染回过头,却原来是那州桥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攘间难免有些拥堵磕碰。
叶染此时正站在御街与兴子行街的岔道口,旁侧就是汴河,一回头就是青砖石砌的桥拱。
他抬眼望桥上望去,此番闹起来的是两队相对而行的轿夫——
左边浩浩荡荡、一只八人抬起的大轿,上面金雕玉琢、富丽精巧,两侧家丁护卫并一十二人开道;
右侧却不免有些朴素,只有一顶二人抬起的轻轿,也没什么家丁仆从。
此时见双方拥堵,右侧那顶轻轿的主人率先踏下轿,看样子要避让开来,让对方先行。
然下一秒,
不知是哪般冒犯了贵人,那顶大轿中突然传出一个男声:
“太慢,”
“打!”
话音刚落,一众家丁护卫们当即呼喝一声,手持棍棒冲上前去,气势汹汹,挥棒就打。
“啊!”
“饶命啊!”
轿夫受了打,慌忙后退,四散拥挤。
州桥本来就挤,轿子又接近桥边,混乱间有轿夫站立不稳,又加上家丁的棍棒,轿子一下子脱手而出——
哐啷一声,木轿向旁侧扫翻出去,竟把旁侧站着的主人一下子扫到了桥沿,
“啊——!”
男子惨叫一声,跌下桥去。
眼下寒冬腊月,汴河封冻。
此时掉了个活人下去,河上当即多了一朵血花,冰面也是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冰窟窿。
再加上河水冰寒彻骨,那人明显又是一文弱书生,别说这冰水一激,就是平日溺水,怕只要晚上一时三刻也是一命呜呼了!
这时,
那顶八抬大轿的轿帘微微掀开一道窄缝,从中探出一只手来,指端修长白净,上戴一白玉扳指。
此刻那手随意摆了摆。
轿夫家丁当即领命:
“起轿——!”
周遭一片吵嚷,可这一行人却抬起轿子,浩浩荡荡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去,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身后这等落水的“闲事”。
围观众人不知怎的,都暗自屏息静立,叶染却没得什么可忍,当即抬步纵跃,一步来到了汴河上、团身向那书生落水处急掠而去——,
却没想一道白影几乎与他同步跃出。
叶染余光一看,是位白衣锦袍、手持折扇的倜傥公子。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接一瞬,不用开口,叶染就在冰窟窿口站定,弯腰扎紧裤腿,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这公子当即一把扎紧袖袍,从腰间抛了根缆绳给他。
叶染默契地接过长绳,伸手在腰间一系,由多留了一部分拿在手中。
接着他深吸口气,一下顺着那冰窟窿闷头扎去。
汴河本是开封城开凿的运河,并不多么深广,纯粹是因为正值隆冬时节、天气苦寒,冰层又厚——
一旦掉下冰窟窿,还来不及吸气,就会顺着水流闷头封进冰面,再无法换气。
到了那时,身体顺河而下、找不到上浮的地方,加上河水刺骨,热量散失,难以聚力,真真是上天入地无门,就是水中好手栽在其中也不出奇。
叶染虽不能算什么水中好手,但好歹有内力护持。
眼下冰寒袭身,他当即运转寒江内功,顷刻缓解了四肢的僵硬迟滞。
他在水中睁目,果然看见不远处浮着一道人形——,
暗沉的河水中,那身影正在四处胡乱蹬腿拍打,显然还活着。
叶染从他身后接近,这人下意识纠缠上来,一巴掌差点儿糊上他的口鼻。
叶染失笑,两下猛钳住这人手脚,伸手将多出来的绳子前后牢牢地绑了两圈。
接着他向后方绳子有规律地拉动了三下。
背后兀自传来一道巨力,拽着两人倒退回去,向来时的冰窟窿滑行。
叶染干脆放松了些手脚,顺力漂流,乐得清闲。
一片昏暗的水光里,四野漂浮的泡沫和浮光掠影而过,冰水划过睫毛,冻得人睁不开眼。
突然,余光里蹿过一抹亮色。
什么?
还不待叶染细看,就已经拽出水面!
噗通一声,叶染与那青年齐齐落在冰上。
那白衣少侠急忙问:“你们怎么样?”
叶染对着人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转身看向旁侧救出的人。
这青年书生着一身素色长袍,头戴儒冠,瞧着虽有些清瘦却也不失挺拔威仪,眉宇间自有股坚毅之色。
然而这位品貌不俗的书生却进气多出气少了。
叶染赶忙点住人几处要穴,渡入内力驱寒,并把人从侧方扶起,以俯趴的姿势对着他的后背猛力拍打起来。
终于,
“噗,咳咳咳咳——!”
这青年醒转过来,顿时呛出一大口水,终于缓过气来。
叶染收回手,便听他深深拱手一礼:
“实在是多谢两位义士相救。在下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