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平帝瞳孔微缩,堂溪胥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老皇帝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思索片刻,宇文湛瘫坐于地,两眼发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一盏茶,乾平帝倏然站起来,抖了抖龙袍,语气平静。
“小全子,朕记得,朕刚登基时那件龙袍只穿过一次,你去取出来。朕还想再穿一次。”
“你想干什么?你要认输吗?”皇后顾不得往日端庄,扒拉着乾平帝衣角。
“明裳,带你母后回宫。”乾平帝轻轻拿开皇后的手。
“是。父皇。”赵明裳默了半响回答。
赵明裳搀扶着皇后,皇后回眸望了一眼老皇帝,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堂溪胥一路快马加鞭赶至京城,城门外飘荡着火苗,毛雪纷纷,青年紧锁墨眉,心猛地重跳了一下。
“将军,您怎么了?”副将见堂溪胥倏然捂住胸口,神色难耐。
“无妨。”
堂溪胥今日心里一直很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恍恍惚惚的。
白日的京城,死一般的寂静。堂溪胥在皇城外听不见一点声音,很奇怪,城门是半开着的。
堂溪胥推开城门,白茫茫的一片铺满了尸体,白雪中混着大片的“血”。
正中央,徐凝单脚跪地,细盐似的白雪洒盖着女子披散的青丝,女子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清来人,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徐凝很冷,冷到忽略掉身上的痛,她吊着最后一口气终于看到了堂溪胥。
【好了,主人,人也见到了,可以安心走了吧。】徐凝早该死了的,她也不知为何,在这书中世界的最后一刻,她只想再见一面堂溪胥。
光羽看不下去,念在她任务即将完成的份上,给她吊了一口气。
徐凝撑不住侧倒下身,满意地闭上眼。
堂溪胥跃下马,疾跑过去接住徐凝的尸体。
女子身上大多处的血已经没流了,大约是时间太久,冻住伤口了。
徐凝的身上扎满密密麻麻的箭,盔甲碎得稀烂,全身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堂溪胥只轻轻地抱着她,仿佛多碰一下,徐凝就会碎掉。
堂溪胥埋在女子的脖颈处,泪水早已浸湿发梢。
“呜呜呜”
“哇哇哇”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可你为什么要以身入局,以这样的方式走?”
青年的脸上布满泪痕,双眼红肿,雪下得更大了,周围不少尸体都被掩盖。
堂溪胥拂开徐凝面上的头发,又把灰擦净,抱着徐凝尸体失声痛哭。
“徐凝!”
“啊——”
堂溪胥仰天痛苦,雪白的大地上,唯有青年抱着女子这一点绝望的色彩。
他的心好痛,好痛,像是被挖了一个大窟窿,堂溪胥鼻尖发红喘不过气,抬首望着迎面护卫皇城的士兵。
青年把女子尸体放好,握住夕麟剑只身杀入宫内。
堂溪胥杀疯了,青年走过之处皆为尸体,不多时,整个宫殿内堆满士兵,人间妄想之地的皇城化作人人惧怕的地狱。
堂溪胥很快攻入太平殿,乾平帝脸色煞白,“陛下,可以沐浴了。”李德全见堂溪胥已经来了,吓得仓皇而逃,半刻效忠的模样也装不下去。
堂溪胥飞出一把匕首,从脖颈后一刀穿喉。
“该你了。”
青年满脸鲜血,声音冰冷得可怕,仿若索命阎王。
“朕死了,你也落不得半点好处。”
宇文湛想要自刎,却被堂溪胥拦住。
“直接死了多没意思。”青年冷笑着,声音又颤抖起来,“我父兄和我刚过门、还未来得及入族谱的夫人,皆被乱箭射死,我嫂嫂兄弟亦惨死在皇城之下,我又怎么可能让你死得安逸?”
老皇帝双手发抖,不敢对上堂溪胥双眼。
皇宫里的人见真正的堂溪胥来了,逃的逃,散的散,把宫里值钱的东西能拿走的都拿走。
堂溪胥没再管那么多,和他亲近的人全死了,偌大的江山他本就不想要,他从不稀罕什么劳什子皇位,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讨个说法,求个真相。
如今徐凝死了,所有人都死了,这人世间纵是有泼天权利与富贵,于堂溪胥眼里亦不过一盘流沙。
祯宁二十八年暮秋,骤降大雪,次月初二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凝。
新帝堂溪胥举办了一场盛世婚礼,整个京城无一人不在为新帝欢庆。
红绸子挂满京城三天三夜,满城街道皆洒满银钱,天子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世人皆知皇后早就去世了,大喜当日有一小混混口不择言,冲撞了陛下,新帝未曾怪罪,还赏了他许多银两,只是许多人没发现,后来再未在街头看见过那个混混。
堂溪胥很少上朝,许多事都交与裴远池处理。赵明裳执赵家大权,新帝废除她安王妃身份,赵明裳亦入朝为官与裴远池一同辅佐新帝。
堂溪胥把徐凝的尸体放在冰库里,尸体上的皮破烂不堪,缝缝补补,是堂溪胥亲手缝的。
堂溪胥每一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给徐凝擦脸,上妆,束发,他知道徐凝生前最是爱干净。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薨了,还望陛下早日节哀。”裴远池一身官服劝导着颓废的新帝,堂溪胥身上总有尸臭味,厚重的香味也盖不住。
沉默多日的年轻帝王终究爆发了。
“她没死!她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堂溪胥又倏然冷静下来,“我会找到她的。我会让她活过来的。”
“陛下,有一个自称是陛下师父的人来了。”小公公倏然进来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