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山又问:“宅子里的东西又该归谁?”
九十四略一思忖:“主人?”
阮玉山低头笑了笑。
他把九十四这俩字在心里回了一遍味儿,抬起头接着问:“那谁才是这椅子的主人?”
九十四闷声片刻,不再叫阮玉山起立,而是拿过碗,一仰头把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正准备把空碗放到桌上,才瞧见那桌子太小,搁了一个灯笼便放不下其他。
若是要放,便得到别处去放。
九十四眼珠子一转,又原封不动塞回阮玉山手里:“你是主人,你的碗,你放。”
阮玉山接过碗,目光随着九十四细瘦的五指看向手腕,随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猛地拽住九十四的胳膊,一把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坐在他一条大腿上。
九十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开始跟阮玉山对抗起来。
阮玉山不恼,只是把碗转手放进另一边的暗台上,胳膊像铁索一样箍着九十四,歪头在九十四耳后笑道:“真是奇了怪了,小蛇自己想盘窝,真抓进窝来又咬人。”
九十四听到这话,动作先是一滞,随后沉默地陷入思索。
九十四思索时便是这样一副神态:面无表情,眼神木然,其实心里早就九转十八弯。
半晌,他仿佛是想通了什么,当真不动了。
阮玉山了然微笑,大腿一颠,给九十四调了个舒坦的位置,圈在九十四腰上的手往后一按,让九十四顺着躺到自己身上。
九十四端端正正坐他大腿了,他又“啧”一声道:“饕餮谷专给你们喝西北风了?浑身就剩骨头架子。”
坐腿上都硌人。
九十四想也不想,随口道:“那你呢?你专啃黑泥巴?”
这话似乎是有意嘀咕得含糊,专叫阮玉山听不清:“什么?”
九十四不搭理他,暗自扬了扬唇,顺着阮玉山的手朝后躺。
后背刚挨着阮玉山的胸口,九十四又觉着自己这样太逆来顺受了些,于是装模做样地在阮玉山怀里草草挣扎两下。
直到阮玉山轻轻拍打他的侧腰:“别乱动。”
九十四终于心安理得躺着了。
他由于人太单薄,阮玉山套在他身上的衣裳又稍大了些,加之后头的人胸膛健壮,绝不是皮包骨头的单板身型,九十四这么躺着,竟有几分陷在阮玉山身上的意思。
一股淡雅的熏香渐渐围绕着他,九十四周身被阮玉山的气息包裹着,这气味他闻着安稳,像又回到了昨晚在马背上靠着阮玉山熟睡的时候。
摇椅再这么一晃,九十四简直舒服得有些迷瞪了。
两个人四只脚交叉着放在摇椅的脚踏上,九十四浑身被阮玉山圈得严严实实,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使他再度昏昏欲睡。
于是他枕在阮玉山的胸膛,眼皮子不知不觉打起架来。
阮玉山瞧他要睡,便知是汤药里的酸枣仁和合欢皮起了催眠作用。
夜里风大,九十四体内残留的兽药尚未完全解除,需再得发几场汗才行。
眼下这当头若是随他睡了,指不定雪上加霜又要着凉一场。
按道理,以蝣人的身体,应该不至于抵挡不住如此简单的药效才对。
阮玉山抓过九十四的胳膊探了探脉搏,又把手掌挪到九十四背后骨珠的位置,用玄息感知一番,当真是玄气不足,气血两亏的脉象。
前一晚在矿洞中,他怀疑金钩陷阵法的最后一步并不一定非要用神器达到镇压的效果,毕竟三尖戟和自家老太爷的骨珠,两者光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自带强大的玄力。
所以阮玉山当时诱使九十四借助木枪蓄满玄力后往阵法七寸之地掷去,不出所料,那一掷果真起了作用。
怪就怪在九十四太实在,出招时当真下了死手,耗费太多玄气。
更重要的是,阮玉山怀疑那把木枪上头的符阵短时间内杀过太多异灵,被杀的妖灵给木枪开了智,悄无声息吸了九十四太多玄气积蓄在自己法器本身,而九十四没有察觉。
这也是阮玉山方才给九十四把脉时才想通的。
否则光凭九十四一次蓄力,也不大可能起到镇压整个阵法的作用。
是那木枪无声无息间已汲取了九十四太多力量,化作了半把神器,恰好又被打入了阵法,促成了整个金钩陷的结阵。
这又恰逢第二天九十四出门一趟被人下药,阮玉山短时间内要给九十四解开那么猛的兽药,自然他开的药方也得下些猛料。
九十四前一日被木枪所吸收的玄气亏空还没填上,立马又吃了阮玉山给他疏解气血的烈性解药,这身体就是再怎么抗造,一时间也补不起来。
况且阮玉山是看出来了,九十四这人,只要受了累,又或是玄气受了亏损,便得靠睡觉来补。
亏多少就睡多久,比如初到目连村遭遇迷雾那晚,九十四是一气不歇地到第二天睡了个日上三竿来着。
加之今天喝的两顿药里还有催眠的几味药材,要他不打瞌睡也难。
偏偏这会儿还睡不得。
“欸。”阮玉山用胳膊勒了勒九十四,把人强行唤醒,“你同我说说,这次出门,谁给你设了埋伏?”
九十四半梦半醒,正在阮玉山身上困得十分死去活来,这会子被摇醒,压根没听见阮玉山说什么,只带着浓浓的鼻音应了一声:“嗯?”
阮玉山就听不得九十四这样。
他偏着头凝视九十四困得迷糊的侧脸,听着这动静嘴角就翘起来,心里头被这一声回应哄得天花乱坠,当即附过去拿嘴唇挨了九十四的脸一下。
九十四陡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