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宗门第一堂课讲师便教过,修仙者内心当有一道准则,身负灵根,可吸纳灵气,象征的并非是他们生来高人一等,而是生来肩负责任。
“妖魔肆虐之时,修仙之人当以身正道,护佑尘世,若心无此念,纵使修为再高,也不算得道。”
秋茗坚定地将曾经听过的、被她谨记于心的这段话道出。
这是修仙之道的根基,秋茗初听时心中便震颤,这一堂课,改变了她因为温家而产生的“修仙只是为变强”的认识误区。
修仙变强,修士降妖除魔,是为世间安宁。
秋茗希望变得强大,强大到能护世间,也能护寒烟宗。
秋茗想,她这个回答,师尊应该是接受并且赞同的。
可师尊的神色却不算好。
“以身正道……”秋叙白低语,眸色晦暗不明。
沉默不知多久,他抬眼看向秋茗:“以身正道,不是以身殉道。”
秋茗一怔。
“秋茗,你要记住,”秋叙白声音很轻,却又仿佛字字泣血:“妖魔肆虐之时,不是只有你一个仙门弟子,你背后有师父,有宗门,还不到穷途末路,不要逞英雄。”
秋茗张了张嘴:“……师尊?”她有些不明白师尊的意思。
什么叫做不要逞英雄?
难道是说,碰上强大的妖魔,走为上策?
小徒弟眼中的迷茫,仿佛在秋叙白面上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他方才的话,与道心相悖,全是私心。
私心只能说说,寒烟宗的弟子,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呢?
“修仙之人当以身正道,护佑尘世。”
就好似当年师姐将书上这句话念出来时,他曾天真地看过去,接了下一句:“唯愿除尽恶妖邪魔,天下欢愉,纵身死,我道不消。”
他那时年纪还很小,念出这样一句自己都听不明白的话,颇有些不伦不类。
“这是什么话?”大师兄侧目过来。
前一句,应是每一个寒烟宗弟子都听过,后一句,他却是第一次听。
师姐把书立起来,将封皮给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一观:“这是师叔作的书,关于师叔修的欢愉道。”
“师叔,”师姐望向旁边正看着他们的师叔:“你这书写得也太夸张啦!像是要以身殉道。”
师叔笑了笑,温和道:“是夸张了些,身死不过是我给自己写的,以证道心。你们可不要把这极端的想法学去。护佑尘世,以身正道是对的,以身殉道不行。”
“那肯定不会,”师姐眨眼:“我知道的,降妖除魔什么的,尽力就好。打不过,就找师叔师父!”
“对,”师叔欣慰点头:“你们都要如此想,不要勉强自己,平安重要。”
师叔想除尽恶妖邪魔,天下欢愉,这是他的道心。
希望他们平安、开心,则是他的私心。
当时的师兄师姐们,顺着师叔的私心,应声应得好好的。
可寒烟宗的弟子,当真的需要他们以身殉道之时,谁又会后退?
这么多年过去,秋叙白想过很多很多次,如果那次他们顺了师叔的私心,在魔林里退了,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设想一次就知,都是痴妄。每多想一次,他的绝望就更深一分。
他们不会退,不会走,哪怕师叔的话语言犹在耳。
师叔自己道心如此,怎么会觉得他教出来的寒烟宗弟子不同。
就像他方才没控制住情绪,对秋茗说出了那样一段藏着私心的话,可他知道他自己都做不到。
秋茗同样不会。
他本来觉得,秋茗与他过招时,使出那要玉石俱焚的招式,是他的问题,他只顾教秋茗学剑,却没有教秋茗正确的观念,导致秋茗为了赢会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若换做她两位师兄,定然不会如此。
可现在想来,不过是秋茗在他面前太认真,将道心显现了出来。
寒烟宗弟子,真到危急时刻,谁都一样。
他怎会不知?
“至少,拖延时间,”秋叙白阖了阖眼,不知是在对秋茗,还是对百年前的人妥协:“不愿走,那就惜命些吧。能多僵持一会儿也好。”
说不定再等等,就能多一线生机。
秋茗沉默着,师尊情绪不对,她察觉到一点异样,当下却没有说。
她点了点头,答应了:“好。”
秋茗上前一步,再一步,到秋叙白面前:“师尊,我不会随便死掉。”
她盯着秋叙白,仿佛没有看清他眸中的水光,只自顾自地认真道:“我会努力修炼,变得很厉害的。”
秋叙白怔愣一会儿。
总是如此。
秋茗似乎总能在他沉浸于情绪中时将他拉出来。
她的眼睛,看着人时,就是将整个人都装进去。
似乎无所遁形,又仿佛是多了一个藏身之处。
秋叙白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他直觉不该深究。
二人无言对视着,这时,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寂静的夜,这声音明显。
秋茗转过头,很快找到声音的来源,认出人,她有些惊讶:“严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