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位夫人的宅前,沁云当即兴冲冲叩门,不久便有一个嬷嬷应声开门,她看到沁云的脸时,微微一愣,“姑娘,你和我家小姐长得好像。”
沁云简略说明来意,嬷嬷不假思索便同意她们进入了。
这处宅子地处偏僻,屋内陈设十分简陋,是春华楼老板发家前的老宅。他的夫人赵雅馨穿着一套老旧的鹅黄色襦裙,在微弱的灯火下绣香囊。
见有人来访,她黯淡的目色徒增几分光亮,看到沁云时,也是略愣了愣。
嬷嬷面漏喜色,说道:“小姐,这三位贵人说是有法子能让你与张程翊和离。”
沁云插言道:“嬷嬷别再称呼我们贵人啦,怪别扭的。我叫沁云,这是我家夫人,这是我家小姐。”
赵雅馨含笑见礼,问道:“三位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脱困?”她实在受够了张程翊不痛不痒的施舍,乐意了解所有能摆脱他的方法。
黎昭文事先解释:“沁云这丫头总喜欢打听别人的家事,所以对赵小姐的家事有点熟稔,望赵小姐不要介意。”
赵雅馨自嘲般笑了笑,“无妨。”
黎昭文道:“他的妾室分住在各宅,赵小姐对这些宅子的位置都一一知悉吗?”
“知道。”
“我的办法很简单,沁云和小姐有几分相似,张程翊与小姐四年未见,对小姐的印象应该模糊了许多,我让沁云扮作小姐,到他和妾室的住所闹事。他顾及面子,不出几日应该就会妥协。小姐的嫁妆,我们可以通过官府讨回来。”
黎昭文顿了顿,又道:“只是真要如此的话,恐怕有损小姐的名声。”
赵雅馨点头赞同,“不错,他虽是个泼皮无赖,但最在乎没用的名声,我认为这个办法很可行。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时至今日,我只想从此和他再无瓜葛。”
嬷嬷犹疑道:“官府当真可以替我们讨回嫁妆吗?我去那好几回都无果而返。”
沁云自信向她保证,“放心吧嬷嬷,我家小姐可以解决这件事的。”
张程翊有五房妾室,为免她们在同一屋檐下争风吃醋,给每房妾室都购置了一处宅子。
这个多情男人对每个妾室都喜爱有加,每日只与一个妾室共度良辰,次日再到另一个妾室的住处,五名美妾轮流与他见面,互不耽误。
黎昭文计划早晨街道开市、百姓出行时到他的宅子闹事。
沁云穿着赵雅馨的旧衣,在黎昭文面前转了个圈,学着赵雅馨的语气说道:“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和赵小姐一模一样?”
黎昭文拉着她在铜镜前坐下,“等我给你上完妆,就更像了。”当即着手为沁云涂抹朱粉。
沁云见她手法熟练,不由问道:“想不到姑娘你对妆饰这么了解,你平时背着我偷偷自己练啦?是不是很想像正常女孩子一样梳妆打扮……”
黎昭文的确对妆饰很熟悉,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了。她无聊时便喜欢研究各种妆容,寝宫里许多侍女都是她的试验对象。
她的妆饰能力出神入化,妆面粉黛单薄,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与易容术无甚区别。
黎昭文拿眉笔敲沁云的额头,“别胡思乱想,男儿身是我,女儿身也是我,怎样我都喜欢。”
沁云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乖乖由着黎昭文在脸上添置属于赵雅馨的细节。
过了约莫一刻钟,黎昭文妆饰完毕,指了指铜镜,得意道:“怎么样?”
沁云看着镜像里的自己,不由眼睛一亮,“这下好了,我和赵小姐同时出现在负心汉面前,他估计都分不清真假。”
摸了摸脸颊上的小黑痣,夸赞道:“姑娘你真细心,连这颗痣都没忘。”
晨光铺撒入内室,沁云知道是时候出发了,她对着铜镜又仔细打量了一遍自己,而后起身对黎昭文说:“我要走了,早点去扰张程翊的清梦。”
黎昭文颔首道:“我也该处理顺天府那边的事了。”
“京察已经结束,你和首辅之间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首辅开始信任我了。说到底,京察这件事我们立场一致,且我与他交易时并非是为自己谋图利益,而是为陛下着想,他信任我是迟早的事。”
沁云蹙眉疑惑,“单凭这一件事就转变对你的态度吗?我总感觉他还对你心有防备。”
黎昭文笑道:“那你可想错了。首先,我是池州人,与他是同乡,他早就对我有了几分好感。其次,我是状元,皇上欣赏我的能力,长久之下,杨宗道自然而然也会爱屋及乌。最后,我们第一次私下见面是在供讲习官休息的西厢阁,他对我有刻意撇清关系之嫌,但京察顺利结束后,他便常常邀我到杨府议事,可见他已经认为我是值得信赖的人。况且在京察这件事上我们立场一致,我与他交易不是为自己谋图利益,而是为皇上着想,怎么样都不致他疑心我。
“看来是我多虑了。”沁云顿时安心。
黎昭文催促她:“快走吧,说好要扰负心汉清梦呢,可不能就此放过他。”、
张程翊这日宿的宅子里闹市很近,行人一瞥之下就能看见他家门楣,此时一簇戏子站在他家门前唱戏,敲锣打鼓好生热闹,许多好事者不由驻足,侧耳亲听这些戏子的唱词。
但闻一个响亮声音唱道:“张秀才贪妻财,富有钱时逐昔人。情深时花好月圆,转眼浮生皆一梦。叹泪洗红妆,叹销魂断肠,宁为陌路人……”
沁云悠然坐在玫瑰椅上,磕着瓜子,听得不亦乐乎。
不过须臾,这出息的另一个主角就登场了。
张程翊面红耳赤,高声指责沁云:“你这个泼妇,在我这闹什么事!”
沁云慢悠悠饮下一口茶,道:“你个泼皮无赖,有什么资格骂我泼妇。我告诉你,今日你要是不把我的嫁妆还给我,我就要在你这听一整天的戏。”
张程翊一面命下人驱赶戏子,一面反驳道:“你那点嫁妆能值几个钱,我才看不上,你少在这污蔑我。”
谁知那群戏子竟是练家子,瞬时把下人按倒,看客们纷纷鼓掌欢呼。
沁云据理力争:“田产铺子的地契都写着我的名字,你别想抵赖,还有春华楼,当初是用我的嫁妆购置的,签字画押的人也是我。”
群众里有人为沁云谋不平:“你这人忒没良心了,连妻子的嫁妆都好意思强占。”
沁云循声望去,认出他是之前在春华楼前闹事之人。
张程翊继续狡辩:“口说无凭,你要拿出证据!”
沁云不耐烦道:“你这人当真厚脸皮,那些嫁妆不就是你藏的么?你把嫁妆还给我,我不就有证据了。”
张程翊自知理亏,索性让下人关门。
沁云当即指挥敲锣打鼓的师傅:“师傅,把锣鼓敲得更响些,我再给你们加三倍的报酬。”
张程翊听着外边嘈杂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我要找府尹大人替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