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堪堪回神:“嗯?嗯,看中这把了?那就选这个。”
苏言也听出这匕首贵重,留在自己手中着实暴殄天物,连忙放下:“不,算了,我选个一般的就够了。”
沈郁重拾起匕首:“安心收着吧,一把匕首小师叔还是送得起的。”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态与长鱼舟有七分相似,连他自己没有察觉。苏言却一怔,随即垂眸低声答谢。
老管家把匕首给他们包起来递到下人手里,又领他们去逛下一个楼阁。下楼梯时,苏言打眼瞧着边上柜台上一处光亮一闪而过,遂驻足打量。沈郁察觉后走过来:“哪个?”
苏言遥遥一指,柜台最里面躺着个小巧精致的链子镖,镖头如冰棱,雕有祥云飞鹤,链条极细但结构考究,不易断,也很轻便。
老管家又适时道:“二位小公子请瞧,这‘鹤唳’镖头上有两个小孔,掷出时有鹤鸣之声,很是风雅。只不过这链子镖虽也是名家所出,但到底还是不如禅坊之作,图个好看罢了。”
苏言收回手,目光却是恋恋不舍的:“我看看罢了,走吧师叔。”
沈郁没移步,他把那链子镖拿在手里细细地看,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长鱼舟。
先前在予君阁那会儿,暗卿那些人聊到过链子镖,说狐狸曾以绳为链,系簪为镖地耍过这么一段,惊鸿掠影,镖如游蛇,英飒夺目。
失神片刻,他把这鹤唳也递到老管家手上:“难得遇见有眼缘的,一并包了吧。哥哥会链子镖,能教你。”
苏言谢过,眸中不知是欣喜亦或是有什么其他,他垂下眸子掩去其间情绪,只嘴角不住挑着,随老管家和沈郁走出去进了最后一座楼阁。
沈郁来逍遥阁前已有目标,向老管家寻了价才发觉他想要的那东西比他想象得便宜太多,除去这一部分,他还余下不少银子。
而已经花了沈郁太多银子的苏言已然不敢随意乱看,乖乖跟着沈郁穿梭在诸多柜台之间。他发觉他的小师叔本对这些并无兴致,今日却一反常态,什么养在雕花金球笼子里通体金黄叫声好听的虫、什么需要费些脑子才能打开的精致盒子、什么据说是傀儡暗器的精致的提线人偶,这些奇奇怪怪却不甚实用的物件他都要仔细看看,甚至连药匣子药瓶都不放过。
不多时苏言便明白过来,他上前去:“师叔是在给师傅选么?”
沈郁颔首:“过几日是他生辰。”
说着话时,沈郁的眉目竟非是寻常那般疏淡的,竟是春风般温柔和煦,深情融于其间,乍看来内敛,可又再坦荡不过。
苏言手掌在袖中悄悄握了一下,便很快又松开,他淡淡一笑,从项上解下金长命锁,摊开手对沈郁道:“那我也该送师傅点什么才是。小师叔,我能否用这个跟你换些银子?这是我自小戴着的,刻着我的生辰八字,这不是脏钱,不是靠卖笑、卖……”他没能再说下去。
老管家很有眼力地避开了二人。
“你不用说,我信。”沈郁听着也不是滋味,“你留着,毕竟是个念想。”
“不了。”苏言摇头,嗤笑一声,“师叔,我本也是商贾之子,家道落寞时,我这个庶子被生父当做商品送给宁邯换得帮衬。自那时起,我对那个家便没什么可怀念的了。如今师傅师叔予我新生,于濯尘而言,再没什么比师父和师叔更重要的。”
沈郁默然,苏言继续道:“濯尘来不及去典当行,还望师叔先帮我这个忙。”
苏言自认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也不过这么一块牌子,当不了几个钱,但他是真的想用自己唯一的这一点体面、这一片赤诚回报沈郁与长鱼舟。虽然远远不够,但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回报。
“好,我应你。”
沈郁把长命锁收进怀里,给这长命锁抱一个不太虚假的高价,。毕竟银子还要给师傅一个生辰贺礼,苏言也接受了他的好意没有贱卖。
半个时辰之后,沈郁与苏言各自抱着自己选好的贺礼。
这两个锦盒所包含的意义,皆是报答。
而沈郁的那一份,还多了什么别的情感,杂乱交缠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长鱼舟几人难得清闲,日日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赶海钓鱼,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卷帘大会当日,逍遥阁门庭若市,来凑热闹的人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来这儿的不少人都不愿暴露身份,所以一般会戴个个面具或是面纱以作遮掩。作为逍遥阁的贵客,长鱼、沈、苏三人也早早戴上面具,由雅聚堂主事先生领到了二层视野最好的包间内。三人坐在桌儿前,桌上茶水点心水果一应俱全。
逍遥阁的贵客都有固定雅间,并且在集会举办前一个月就能收到拍品名单,不过隐藏拍品是不会告知,因此若这些贵宾若自己无法前来赴会,便提前预估报价,派下属代之前来。
因为来得早,之后进们的宾客他们大多都能看得到,其中不乏一些熟悉面孔。就如现在走进来被领去贵宾席的两个衣着朴素,头戴面具的青年,正是予君阁阁主易谨派来的青鹭和暮行。
长鱼舟沈郁皆认出熟人,相视一笑。
恰此时,原本喧闹的阁内倏然寂静一瞬,再就是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长鱼舟顺着众人朝向望去,吸引一众目光的是方走入阁内的三位绿衣之人。
为首的女子身姿绰约、气质非凡,身着官绿色华丽长裙,腰间缠着软腰剑,头戴银制美人面具,发髻斜绾头上点翠流苏步摇却不见晃动,可见其轻功了得。走在她身后的一男一女未着面具,皆是清秀俊美的容貌,一袭浅葱色衣衫外笼着件白色纱衣,仪态端庄,似画中仙。
长鱼舟近两年少理江湖事,反倒不如久在予君阁的沈郁消息灵通,问道:“这是凌云宫的人?”
“对。”沈郁顺带给苏言详细讲明,“凌云宫是五年前方建立的门派,于近两年名声大起。凌云宫掌门人有二,宫主于噬月和副宫主禹射乌,为首的便是凌云宫掌门。至于副宫主,他鲜于人前露面,关于他的消息少之又少,只知他大抵是个比哥哥年长些许的男子。”
长鱼舟才应了声,便瞧见主事先生请她们前去雅座,才知凌云宫竟已是逍遥阁贵宾。
逍遥阁贵宾无一不是有权有势的一方霸主,可见凌云宫如今江湖地位不可小觑。短短五年,凌云宫能从无名小派发展至此,该有何等手段可想而知。
若要维持运作,必然有其赖以生存的营生,可他混迹生意场这么多年,还没听过凌云宫有过什么商队、开过什么铺子或是揽过什么活计。要么,凌云宫藏得深,但实在没必要;要么,凌云宫背后有贵人相助。
“忘忧,你可知凌云宫从属哪方势力?”长鱼舟问。
沈郁摇头:“凌云宫与武林盟内诸多势力皆有交集,不过未曾听说凌他们参与武林盟各种集会。”
长鱼舟颔首,又问:“那凌云宫他们的武功路数可清楚?他们是否用暗器?”
沈郁答:“凌云宫上下大多使长剑或是软剑,个别也用鞭和双剑的,至于暗器倒是未听说过,用毒也不曾。”
这边两人正说着,那边雅聚堂集会的第一件拍品已经亮出来了。四座皆静,方才忙里忙外的主事先生在中央按惯例说一通套话之后便开始详细介绍这第一件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