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瑾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骷漾还没来，他忽地心里放下一块石头，暗地松了口气。他昨天晚上落荒而逃，今天就见面难免会尴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道歉显得单薄，造成这一切都是他的问题。

那天晚上乔瑾走得太过匆忙，思绪翻滚，情绪的脆弱会弱化身体的免疫力。至此末夏夜风带着即将到来的秋意席卷这座华灯初上的城市，一不小心他就着凉了。

低烧让他的意识有些迷迷糊糊，他反复陷入自私逃跑的怪圈，一遍又一遍做着骷漾推开他然后变成十几年以来一直纠缠着他的怪物的噩梦。

梦里怪物张着嘴咒骂他嘲讽他，怪物的脸时不时变换成骷漾那张酷丽而张扬的脸，明明还是她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是恶毒的诅咒。

“乔瑾，你还真是一个灾星，你说得很对”长着骷漾那张脸的怪物伸来黑长爪子抓住他的双手和腿，他眼睁睁看着人脸怪物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脚步走来。

那张依旧笑得灿烂的脸漂亮的唇里不断吐出让他害怕、绝望的话，

“我应该听你的，和你在一起害惨了我，啊啊啊，我好惨啊，怎么会遇到你这种晦气的人”怪物的爪子越抓越紧，细长的爪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上提。

脱离地面的双脚没了地板支撑力，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下意识抓住怪物的手，想挣扎但一瞬间想到什么最后放弃挣扎，手乖巧的垂在两侧。

“你该永远一个人的，不该奢望幸福，痛苦遗憾才是你人生的底色”怪物哈哈大笑，收紧力气，乔瑾脖子一歪，彻底窒息而亡，那双合不上的眼睛流出泪水，眼眸里绝望而愤恨。

梦境太真实，醒过来的乔瑾抬手摸上眼角，触手可及的是积压已久的眼泪。

他想抹掉却越抹越多，泪水伴随压抑多年的委屈和心酸，像一座终年平静的火山突然喷发一样怎么也无法制止。

被克制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哽咽破碎，他不想哭的，太丢脸，可是现在是凌晨，没有人在他身边看见他哭，他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心脏疼的像针扎一样。

都说梦境与现实相反，可是他还是会怕，怕骷漾有一天觉得他的存在就是错误的，到那时他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

骷漾于他而言，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和父母一样那么珍贵，如陈姨一样亲近，又同之森一样的陪伴…如果可以，他其实想成为她爱人般的灵魂伴侣。

那天为了拒绝她而说对她只有好感的话是骗她的，他喜欢她，不止喜欢。

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世界的每一处都拥有骷漾的影子。

他喜欢她灿烂明媚的笑，喜欢她挽起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喜欢她工作时一丝不苟的认真，喜欢她穿小碎裙走在光阴里，喜欢她被阳光照耀的模样…她走近他身边，给他不甚明朗的天空撒下光芒，温暖热烈，在他意志最消沉的时刻告诉他值得，值得幸福，值得那些听起来就美好的一切。

“你怎么这么好”他靠在墙头，低声轻问。泪水模糊他的视线，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打湿团在腰上的被子。

手控制不住的抓挠自己的手腕，全身颤抖，没有很大的力气，甚至不想下地去找别的工具来缓解焦虑和其他痛苦的情绪。

无言的恐惧蔓延心脏，绝望压倒理智，这些要多久才能消失他无从得知。他经历了无数次却始终不知道情绪的深渊有多深又有多难缠。

吃药没用，看医生没用，看似平静的水面只要有一点动静就可以泛起涟漪、翻腾起汹涌澎湃的海浪。

而他是深海里死不掉的溺水者。

悲观的情绪让他从身到心都极度痛苦，手腕上全是抓痕，那些麻木的刺痛不如他心脏的钝痛。头疼一阵一阵的袭来，他控制不住抱住头想撞墙，理智拉扯着疼痛，某一瞬间他想起骷漾牵住他手的画面，那是他难以忘怀的美梦。

忽地他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他抬起手，眼泪止住，情绪转得太快以至于想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又干了一些蠢事。

他想所有人都受得了的痛苦为什么他就不行呢？太矫情了，乔瑾你其实也挺幸福的，为什么总是干一些这样的事情。

窗外天空渐渐破晓，黎明曙光照耀新生。

乔瑾低落的情绪在想起骷漾的那一刻消失殆尽，他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坐在书桌上给手腕涂药，对着镜子一遍遍整理衣服样貌。

他收拾好出来，陈姨已经做好早饭招呼他过来吃。

陈姨在乔之森走了之后仿佛一下子变得苍老瘦弱，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半头。

他低头看为他整理衣襟的妇人，没忍住喊了一声“妈”。

陈姨为他抚平衣服褶皱的手一顿，没反应过来他喊了什么，他哑声喊了第二遍，这次坚定且珍惜。

乔之森走后没人再如此喊她一声妈妈，此刻听到这声带着委屈的“妈”让她恍惚了很久，久到乔瑾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私自改变称呼。

“嗯，乖孩子，妈在这呢”她的回应打断乔瑾的胡思乱想，还收获了一顿揉头发的关爱。

妈妈的笑容很幸福，只是因为他喊了一声她妈妈。他想他应该早点喊的，他总是困在失去父母的阴影里，却忽视了身边最爱他的第二个妈妈，好在他还有很多机会喊妈妈。

那双温柔又有力的手长了茧子，有了细小的皱纹，正在给他剥鸡蛋，他想拒绝，但陈姨笑着说让她行使一下作为妈妈的权利吧——给孩子剥鸡蛋壳这一件小事都是她爱孩子的最具象化表现。

乔瑾心里暖暖的，几乎一夜没睡的疲惫都在妈妈的关怀下消失不见。

等他吃完早餐还有一些时间，陈姨问起他和骷漾的事情。

“你和小漾闹别扭了吗，乖乖？”那天晚上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赶回来，配合他的性子，陈姨大致明白自家孩子估计和人发生了什么。

而能让他情绪变化大的只有那个靓丽明艳的女生。

乔瑾像犯了错的学生，乖乖点头正襟危坐。

“可以和妈妈说一下吗？”她怜爱的摸了摸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乔瑾一一道来，有些惶恐，他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谴责自己不该这么做的，他让骷漾伤心了。

然而陈姨却轻拍他的背，

“傻孩子，喜欢就不用纠结那么多。妈妈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心里的结，可是小瑾呀，人总是要往前的，试一试往前走吧。妈妈相信小漾会是你未来里最重要的人，你往前走，身后的阴霾只会留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