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若星呼吸急促,一声轻不可闻的“不要”在唇舌间打转,还没脱口而出就已经消散在空气里。
指尖刺痛掌心。
下一瞬,任若星已经不在原地。
没人看清她具体的动作,只瞥见人影一闪,她已经把那个受伤的女人抱回广场中央——与黑熊之间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
任若星轻缓地将女人放在地上,抬头望向身旁的阳野:“帮帮我,我不懂用药。”
阳野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求助的神情,只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普通人。
“我来吧。”青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她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畏缩而胆怯的,此时也不例外。
但她的声音没有颤抖,查看伤口和包扎的动作都迅速而果断。
任若星对青竹点点头,随后迅速折返,挡在黑熊与最外层的普通人之间。
或许是意识到敌众我寡,黑熊停下脚步在原地徘徊,但他迟迟没有变回人形。
任若星没有要主动攻击的意思,她只是站在那里,把自己作为一道隔离带,以防身后手无寸铁的普通居民被无端伤害。
黑熊压着嗓子发出一声低吼。
任若星已经从最初的神思混乱中冷静下来,她意识到熊海波的状态不对劲。
此时她面对的仿佛只是一头纯粹的野兽,对方没有流露出任何符合人性的眼神和动作。
叮铃、叮铃。
是祭司的骨铃声。
霎时间,整个广场仿佛被按下静音键。
黑熊停止来回打转的脚步,眼神涣散。
任若星回头看向高高的祭台——祭司手持骨铃,万众瞩目。
他就那样一边摇铃,一边缓步走到祭台边缘,在众目睽睽下轻飘飘落地。
以任若星的耳力也只听到一点极细微的声响。
祭司不急不缓地朝任若星所在的方向走来,所过之处无论是兽人还是普通人都恭敬地让开道路。
诡异的是,包括兽王在内的所有兽人全都沉默地跟在祭司身后,逐渐汇聚成一列纵队。
最终,祭司站在任若星面前:“看来今年有人帮我。”
“任勇士,在我回来前,请不要让人离开部落。”
眼看着祭司说完这句就要离开,任若星抬手打断祭司的动作:“请等一下。”
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有件事必须问清楚:“您把兽王带走了,今天的食物还分不分?如果您明天还没回来怎么办?”
祭司淡淡地望向广场中央被切割后看不出原形的虫尸:“你做主。特殊情况,不算违反规则。”
他摇着骨铃带一众兽人穿过居民区,向隐秘的深山中走去。
那些跟在祭司身后的兽人全都眼神空洞,如同被骨铃声或是别的什么催眠。
他们与任若星擦肩而过时,没有一个人转动目光。
看着这列长长的队伍,任若星莫名想起了奇幻故事中的彩衣吹笛人。
故事的其中一个版本是,镇上的孩子们在夜里跟着吹笛人走入山洞,从此消失不见。
任若星晃了晃脑袋,收回发散的思绪。
她作主留出一部分肉用于制作熏肉,其余全部平分给部落众人。
不知是谁取来的草药和清水,受伤女人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洗干净,受伤的腰腹、胳膊和腿侧都敷上一层药膏。
在阳野向部落众人宣布他们结为伴侣之事时,任若星见过每一个部落居民。她当时重点关注了每一户勇士家庭,因此凭借依稀的记忆向眼前这个受伤的女人确认道:“你是熊壮的伴侣?”
女人木讷地点了下头。
她逃命时眼中被求生意志激发出的光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余一具没有活气的木偶,任人摆弄。
即使浑身是伤,女人从始至终没掉一滴眼泪,好像不会感到疼痛似的。
任若星忽觉茫然。
放在以前遇到这种事,她绝不会冲上去救人,而是第一时间打急救电话并报警。
如果情况合适,她会帮助对方通过调解或起诉的方式索要赔偿。
如果遇到家暴,她会告诉对方如何保存证据申请人身保护令。对方愿意的话,她还可以帮对方更好地结束婚姻关系。
这一切都建立在有法可依的基础之上。
但是现在呢?
处理完伤势,她还能做什么?
“阳野。”任若星轻声问,“部落有不能随意伤人的规矩吗?”
阳野答道:“如果有人随意伤人,被打伤一方的家人会去复仇。”
血族复仇,其实也就是亲亲相互,属于非常原始的规则。
但是,伴侣算家人吗?如果伤害来自家族内部呢?
任若星没再追问,她想她大概知道答案——根本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