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帐后,使者将信笺双手奉上:“请吴王亲阅。”
林山接过信笺,躬身递给吴覆。
信笺上封泥完整,字迹娟秀,落款是云心公主。
诧异之下,吴覆微微抬眉。他以为会是谢寒的信,没想到竟是云心来信。
她来信?难道谢寒已伤重得昏迷不醒了吗,只能让云心来信求和?
想到这里,吴覆冷哼一声,撕开了信封。
信笺极短,不过寥寥数行。
但吴覆的目光落在信笺上的第一行字时,如饥饿已久的猛兽,忽然锁定了猎物一般,迸发出极强的压迫性。
他的手将这张纸死死捏住,手背上竟暴起了青筋。
一张信纸何其单薄,如何经得起他这断金裂石般的力气?那张纸一下子就被他捏破了。
吴覆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手,信纸薄薄一张,飘飘荡荡,落在了宽大漆黑的案桌之上。
烛火映照下,那信纸上,不过区区两行字。
“吴王所求之人,今已还魂。”
“请吴王退兵。”
吴覆沉默了太久。站在案桌下首侍立的林山,却忽然觉出君上身上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林山久经行伍,武艺高强,对这种感受极为明晰。
那封信上写了什么,竟让君上这样失态?
再看那站在下首的信使,已被这极强的气势压得几乎要弯下身来。只是勉力支撑着才能站着而已。
忽然,上首传来君上的声音,“云心还说什么了?”
不知为何,这声音竟有些嘶哑。
信使道:“并未。只有此信。”
信使只是送信,其他一无所知。只知道谢将军的夫人命他将这封信亲手叫到吴王手上,说此信能保原州城。
吴覆手掌紧紧捏着案桌,他必须要握着什么,才能让自己浑身颤抖的肌肉,以及颤抖的灵魂,暂时得到平息。
良久后,信使听到吴王说,“牢牢记住寡人的话,一字不差地传给云心。”
“故岁今宵尽,”吴覆说,“下一句是什么。让那个人亲笔写出来。”
“天亮之前,交给寡人。”
“否则,明日原州城必破。而且城破之后,我不会留谢寒与云心的活口。”
他不会只凭一封信就相信。
云心必须给他证明,否则,他视之为欺骗。
而关于此事,他不容许丝毫欺骗。
曾有方士、大巫找来女子,谎称是她转世。他将这种人一一诛杀,分尸喂狗,下手毫不留情。
若云心欺骗他,那么下场也只会是这样——闹市分尸,云心绝不会是例外。
信使带着口信离开后,吴覆起身离开王帐。
他站在帐前,手中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笺,帐前的篝火熊熊燃烧,又被风吹动,使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时,让他那张紧紧绷起的脸上,神色显得忽明忽暗。
吴覆忽抬头望向天空。
只是今天的天空阴云密布,不见明月。
今天的天空阴云密布,不见明月——楼月看了一眼夜里的天空,估算着时辰。
已经是后半夜了。
将目光从阴沉的天空中收回时,她看到云心提着一盏灯笼,沿着抄手游廊独自走了过来。
隔着窗,楼月面色冷淡地望着她,目光之中,充满审视。
七年的时光过去了,云心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粉面桃腮、娇憨天真的少女了。她变了许多。
云心走近了,看到西楼姐姐所居的客房之中竟并未点灯,但窗户大开,她显然并未入睡,只是沉默地盯着自己。
唯有廊下挂起的灯笼照出一团昏黄,照在她那张陌生而明丽的脸上,让她的神色,显得晦暗不明。
“姐姐。”云心提着灯笼走近了,站在窗外,对楼月道,“侍女说你一直在等我,有话对我说。”
“嗯。”楼月开口,声音冷淡。
入夜时,得知云心欺骗了自己,楼月第一时间就欲找她质问个清楚。
只是那时却正碰上谢寒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地被抬进府中,府中上下一片混乱,云心要照顾谢寒,楼月便只能暂时作罢——她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打扰。
于是一等,便等到了现在。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夜里的凉意透进她的背。
她的心也觉得冰凉。
于是,她开门见山地质问,“云心,我有件事要问你。”
“之前你说,因吴覆与北戎合作,以致如今北戎乱华、中原凋敝。实际上并无这种事,你骗了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