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姐。”祝铃潋道,“这是我师娘炼的疗伤药。我师娘是个顶顶厉害的炼丹师,这药涂在背上,伤口不仅好得快,而且一点不留疤痕......师姐?”
唐若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面上的梨涡,如春风拂水荡漾。直到祝铃潋提醒两声,她才恍若回过神来,生硬道:“多谢。”
“要帮忙吗?师姐?”
“帮……什么忙?”
祝铃潋笑了:“我想,这世界上最强的人,也没有办法给自己的背上擦药。”
......
唐若珏想,她大概是被这少女脸上单纯无害的梨涡欺骗了,才会答应她。
衣衫半落,烛火摇曳,两个女子的背影倒映在墙上,一前一后。
祝铃潋手法轻巧而缓慢,她心知唐若珏不喜人触碰,因此下手的小心翼翼。
药膏涂在背上清清凉凉,麻痹人的神经,像红蜘蛛巨大的网笼罩着,让人陷入长久放空和恍惚中,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恍惚中,唐若珏想起娘亲曾经说,娘生平有一位最好的朋友,是一位炼丹师。娘说,那个女孩子脾气火爆又可爱,她们两个五指相碰,结下指心誓,约定同生共死。
她说不清此刻涌上心中情绪为何,回过头来,发现祝铃潋的目光长久的落在桌上的《九州游记》上。
“......那是上次我去玲珑塔取的那本书。你想看吗?”
“可以吗?”祝铃潋轻声问。
“嗯。”唐若珏点头,“我娘很喜欢讲故事给别人听。”
这本书里写满了故事,娘和她朋友们的故事。潇洒、大笑、自由的故事。
祝铃潋拿着书一边看,一边往回走时,又路过草地。她习惯地躺了下来,这些天也不知道躺了多少个夜晚。
少女一手枕于脑后,另一只静静地握着书。
那些夜晚,有时候漆黑寂静、无星无月,有时候银河满天、星空璀璨。而今天,明月高悬、清灵无尘。
她就这样躺着,握着书。在书的一角,有一个血色的拇指印记。
是谢辞。
那天他受了重伤,拿书的时候留下来的。
祝铃潋闭着眼,慢慢将拇指移动到印记的位置。
两个人的指纹重合在了一起。
一瞬之间,胸前的铃铛随着晚风疯狂地响动。
叮铃铃——叮铃铃——
伴随着铃声,还有一个苍老而关切的声音:“潋潋怎么了?”
祝铃潋睁开眼眸,师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找她了,他坐在她身边,额角的皱纹如山峰叠嶂,看起来很担忧她的状态。
这一刻,该怎样去形容这份心情。
“师尊,”祝铃潋忽然冲动又坦诚地开口道:“我好想好想一个人。”
小事小事。
孟朔摸了摸爱徒的头,料想小弟子又是在为那位初恋“谢公子”神伤呢。
插科打诨的话却没有说出口,也许是夜晚太安谧,也许是小弟子的这两个“好想”说的太过情真意切,孟朔鬼使神差道:“你知道吗?师尊老了以后总是做梦。梦中的我和他们,还是年轻的模样。”
依着祝铃潋平日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一定会问他们是谁。但今夜她只是握紧手中的书不语。
孟朔望向天边的月。
天边的月深情婉约,直叫人百转千肠。照着碧山宗静悄悄,孟朔留着看守宗门的二弟子正呼呼大睡,丝毫未察觉有人闯进山门。
碧山宗的后山上,松影朦胧。松针晃动,细碎地将月光击碎。松树之后走出一个黑衣男子。
男子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微顿。谢辞伸出手,将头顶兜帽取了下来。
魔孤独地站在月光下,寒潭般的眉眼里落满了霜。
在他的前方,矗立着五座低低的坟墓。
五座坟墓,五座墓碑,分别刻着五个名字:
谢昱衡,孟朔,柳昭燃,师秋瞳,唐允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