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渊,你清醒一点!经此一事,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又成为砧板上的鱼肉,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外头劈过一道闪电,将他照了个透亮,看着他湿漉漉的,满身脏污,哪里还有昔日的风采,一股酸涩自她心底迅速蔓延开来。
“雨大风急,褪了外衣,在榻上凑合一晚,后半夜再走吧。”
子夜时分,两人各怀心事,一个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一个在榻上干瞪着眼。
“陵渊。”她轻轻唤了一声。
“我在。”
“你我有今日,责任多半在我,我对你事事小心,处处猜忌,便是与你并肩作战时也始终留有余地,时至今日,我没有颜面再面对你。”
他心头一阵钝痛:“不是的褚云兮……”
“你听我说。”他话刚出口便被她打断:“乾州苦寒之地,比之朔方更甚,你去了那里,不可……”
她说着,喉咙竟有些哽咽,他在朔方卧薪尝胆十年,如今去乾州,不知又是几个十年:“陈王要博一个贤名,眼下不会杀你,可你……”
“你若再执拗,我当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雨滴轻轻敲打在窗棂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二人似有什么默契一般,都没有接着往下讲。
翌日,褚云兮一睁开眼,头一件事便是看向对侧的榻,然而榻上除了一方锦被,什么都没有,她趿拉着鞋过去,探手一摸,凉得彻底,没有一丝温度。
枕头边上放着一个香囊,是他平日随身带着的,她拆开来看,里面是一只箭镞,上面还染着斑斑血迹。她琢磨了半天也参不透他的用意,最后取过陈怡君送的妆匣,与先前那枚玉牌放在了一起。
昨夜她的话,不知他听明白几分。
她在定山寺,名为清修,实则圈禁,本以为如今失势,在这里日子定不会好过,谁知住了这些时日,所需物件一应俱全,并不曾亏待了她。
“嬷嬷。”午膳时分,褚云兮看见桌上的菜都是自己平日喜欢的,多问了一句:“每日的蔬果可是你列了单子,着人出去采买的?”
“没有,这些每天有专人送过来,送什么厨房里便做什么。”陈嬷嬷摆好碗筷请她入座:“可是不合口味?老奴记得先前在府里时,姑娘最爱吃这些。”
不是不合口味,而是……太合口味了。不过陈嬷嬷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夹起一片熏鸭,送到陈嬷嬷嘴边:“嬷嬷你尝尝。”
陈嬷嬷用手接过,放进嘴里,刚嚼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欣喜:“这个味道,倒像是先前府里的。”
“是了。”她放下筷子:“这道熏鸭,较之京中时兴的口味多了一丝脆甜,我记得府里有个厨子是安州人,从景轩楼里学出来的,他做的菜色都是京味,唯独这一道……带了乡味。”
陈嬷嬷恍然大悟:“姑娘是说,现下寺里的厨子,是咱们府里的人?”
她沉吟片刻,没有急着下定论:“是与不是,叫过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是,老奴这就去!”陈嬷嬷一走,她的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一桌菜上,前些日子还没发现,这会儿仔细一看,当真每一道都不是宫里的菜色。
不多时,陈嬷嬷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那人身形微胖,脸发白,瞧着却是面生。
“你是哪儿的人?”褚云兮直接问。
“回太后,安州人。”
“差你来的人没跟你说吗?我已经不是太后了。”
那人不知为何叫自己来,却能品出话里的不对,一时脸上汗津津的:“可是小人哪道菜做得不合太……您的胃口?小人马上回去重做。”
“放心,不是菜的问题。”她叫陈嬷嬷示意他起来:“府里现下如何了?”
“国公那日去上朝再没回来,后来……”厨子小心斟酌着说辞:“后来传出一些不好的话,府里的人四处逃散,就怕逃得慢了……”他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不敢继续往下说。
她听了心里一沉,国公府好歹也算百年基业,如今一朝事发,树倒猢狲散,眼下不知是怎样一番破败的景象,可转念一想,大家逃了也好,起码不至于平白受牵连。
“那你呢?”她再度看向厨子:“你不回景轩楼,不回安州,来这定山寺做什么?”
厨子支支吾吾,陈嬷嬷一再敦促,才勉强开口:“小人本来已经逃到了城外,却被人拦下,那人给了小人银子,叫小人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