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市的七月,酷暑难耐。这个月的阴历十五,刚巧在周末。天刚蒙蒙亮,金台寺的门口便排起了长长的上香队伍。
人们脸上的表情,或迷茫或焦躁,只等寺门一开,一拥而上。自打年轻人在上进和上香之间,选择了后者,排队的人数似乎比以往更多了。
孟芊苡和往常一样,戴着鸭舌帽,拎着小包,从不起眼的侧门刷脸进入寺内,直奔牌匾上写着“法物流通”的偏殿。
“你来了?”了尘师父正在扫地,听闻脚步声,回头冲孟芊苡淡淡一笑。
孟芊苡回报以微笑,进了殿内,檀香味扑面而来。橱窗里陈列的香珠、香牌,距离上周末她来,变化不大。看来,又是经营惨淡的一周。
了尘踏入室内,一眼看穿孟芊苡的表情:“你年纪轻轻,手艺已经能与你爷爷齐平,很不容易了,来日方长。”
孟芊苡点点头,取出包里的盒子:“这些是我新做的香珠和香牌,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做的东西,师傅们都很喜欢。”了尘说完,走到柜台后面,用钥匙打开收银机,取出一小沓钞票,“师傅和香客们喜欢用现金,这是本周卖香物得的钱,你收好。”
孟芊苡接过钞票放包里,瞥见了尘放在柜台上的香篆已经燃尽,只余青色的炉子和白色的底灰。
“了尘师傅,我再替你重新打个香篆吧。”不等了尘回答,孟芊苡已兀自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孟芊苡脱下帽子,露出小巧精致的脸,看上去宛如软糯的小奶猫。
了尘将孟芊苡刚带来的香物放到橱窗里,觉得好看的就摆在C位。
寺庙六点的敲钟声响起,预示着开门时刻的到来,香客们陆续进来,安静的环境变得嘈杂,可周遭的一切,都与孟芊苡无关。
孟芊苡小心翼翼捧起了尘师傅的青色小香炉,将原本在上层的香灰拂去,重新放入底灰,轻压平整、不疏不密。莲花纹样的香篆被放置在白色香灰上,孟芊苡从香罐中舀出香粉一点点填印。
闷热的天气,豆大般的汗珠自少女额头、鼻尖溢出,少女恍若未觉,右手稳稳掂着勺子,漏下的香粉一点点将香篆的缝隙填满,未漫出一分,亦未空缺一毫,足见功底深厚。
路人见此情形,原本高昂的嗓音转瞬安静,情不自禁举起手机,拍下眼前的一幕。
待孟芊苡取下香篆,一朵烨烨生辉的莲花赫然出现在香炉中,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孟芊苡如梦初醒般,愣愣看着四周,不好意思笑了笑,双颊泛起红色光晕。
了尘师傅见了,借机引导香客们来到橱窗前:“这些香珠和香牌都是小姑娘做的,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
孟芊苡闻言,感激地看向了尘,了尘报以安心的微笑。趁香客们四散开,孟芊苡默默离去。再晚,来不及给爷爷做饭了。
人若愿意早起,总能买到性价比最高的蔬果。孟芊苡扫码金台寺街对面的共享单车,一刻钟后,来到全市均价最低的菜市场。在清一色白发奶奶和家庭主妇中,孟芊苡显得格外突兀。
“妹妹,又来买菜了?”卖蔬菜的秦阿姨已经和孟芊苡混了脸熟,每次装包都塞点葱姜蒜免费赠送。
孟芊苡不好意思接过,又去买了一小块猪五花,方往家赶。
临海市城南步行街,十余年前盛极一时,随着周边无数商业街的兴起,停滞不前的步行街如今门庭冷清,昔日有些积蓄的老邻居皆已搬走,“孟氏香物”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金台寺几家寺庙的生意,还是孟芊苡一家家免费打香篆跑来的。
街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已至花期之末,淡黄色花朵所剩无几,繁茂的枝叶却在柏油马路上投射下片片阴影。孟芊苡刚骑行至入口处,便感受到阵阵清凉,让她原本焦躁的心逐渐平复下来。爷爷身体日渐枯槁,却不肯去医院,孟芊苡知道,老人家是舍不得花钱,更舍不得她。
正对西北角的破旧小店铺,便是孟家祖传下来的二层门店房。面积不大,上下各20平米,门前悬挂的“孟氏香物”招牌已落了厚厚的灰。
孟芊苡轻车熟路用钥匙打开一楼的门,无暇顾及一楼橱窗无数卖不出去的香物,直奔厕所后的楼梯,“噔噔噔”上了二楼。二楼楼道狭长,因不透风,常年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气味。
孟芊苡先去厨房放下菜,再打开电饭煲,里面是她出门前煲的皮蛋瘦肉粥。孟芊苡盛了一碗,来到爷爷门外,推开门,中药味扑面而来。
“爷爷,吃点东西吧。”孟芊苡将粥搁在床头,伸手去扶孟明知。
孟明知轻咳两声,拒绝孟芊苡的搀扶:“囡囡,说多少次了,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怎么能行?是您一手将我拉扯大。”孟芊苡还是一勺勺舀了粥,喂给孟明知。
孟明知就着孟芊苡的手喝下稀粥,叹了口气:“哎,你可记好房本和存折密码了?”
孟芊苡双眼微微泛红:“爷爷,胡说什么呢?”
孟明知拉着孟芊苡的手,固执道:“我老头活了一辈子,生了个不孝儿,你妈也跑了,最对不起的,就是囡囡你了。能留给你的委实不多,你可千万别嫌弃。”
“爷爷!”孟芊苡端着空碗往外走,悄悄擦了擦眼角,“我刚从金台寺回来,现在要去鸡鸣寺了,中午再回来给你烧饭。”
孟芊苡关了店门,再次踏上辛苦的挣钱之路,殊不知,此刻她打香篆的视频已被香客们发布到了短视频平台,点击量迅速暴涨。
“哇,好漂亮的女孩子!跪求联系方式!”
“这是在寺庙吗?打香篆现在可不多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