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什么,没有什么,”孔苓拔高音调,“你自己心里清楚,犯不着朝我撒火,还是说你心虚。”
“女孩子要自尊自爱,这点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孔楚瑜不甘示弱,扯着嗓子辩驳,“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从不听我说话。还有,我哪里不自尊自爱了?”
孔苓冷哼一声,“但凡你口里有一句真话,我也不至于这样。再说了,我也没说你不自尊自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懂不懂?”
“我怎么就没一句真话了,”孔楚瑜嘲讽,”难道你嘴里就都是真话,你和许叔叔的事不也是最后才告诉我的?”
“你和我能一样吗,小孩少管大人的事。”
“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许玉林站在不远处,不知何时被吵醒,更不知道听了多少。
他走上前打圆场,“你妈妈是担心你,别往心里去,她有口无心的。”
孔楚瑜在气头上,脱口而出,“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
话说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会,也知道这话说得伤人。许叔叔平日里对她诸多照料,她千不该万不该说出这等没礼貌的话。
但此刻道歉她又放不下面子,只好梗着脖子不说话。
孔苓见状,没控制好脾气,反手就是一巴掌,“孔楚瑜,这不是你亲爹,地球也不是围着你转的,你别总使小孩子脾气,让别人迁就你。我生你不是为了让你来气我,尊老爱幼学到狗肚子里了,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趁早……。”
孔苓也发觉失言,话音戛然而止。
孔楚瑜闻言,一肚子的火气顷刻间偃旗息鼓,心脏像被破开了大口。
孔苓的每句话都不偏不倚扎着她的心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果然,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刀往哪里扎最疼。
眼眶蓄满泪水,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
房间突然陷入沉默,空气变得极度压抑,时间被拉长,久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情绪愈演愈烈,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她实在无法忍受和他们共处在一个房间。
过了很久,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草草收拾好行李就往外走。
许玉林拉住她,“这么晚了,你能去哪?再说,这个点女孩子去哪都不安全,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她正想挣开许玉林的手,就听到孔苓说,“让她走,反正回家五天她就没一天着家的,在不在家又有什么区别。”
“许叔叔,我跟夏淼说好了,她会来接我,您不用担心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就走了。
坐上计程车,她目光望向窗外放空,在司机的连声呼唤下,她终于回神,报了个酒店名。
这个点,她怎么可能麻烦夏淼来接,暂且不提好不好意思,退一万步来说,夏淼也是个女生,这么晚也不安全。
孔楚瑜订的房间在八层,出了电梯左拐,尽头右手边就是。
她从前台拿了房卡,刷卡进入房间,看见床的那刻,疲惫感铺面而来。
她把门反锁,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撂,就倒在床上酝酿睡意。反正就是个临时落脚点,也没有收拾的必要。
这显然并不成功,思绪放空,那些刻意被忽略的情绪又再次袭来,那些刺耳的话又重新在脑海里回荡,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声。
她捂着耳朵,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折腾到凌晨三四点,就在她打算睁眼到天亮时,一阵困意袭来,将她卷入梦乡。
醒来时,手机里多了好几个未接来电,有许叔叔打来的,夏淼打来的,唯独等不到想等的人。谁都不愿意当那个递台阶的人,只能任由气氛僵在那里。
道歉,示弱,对于她们这对母女来说,太过艰难了。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质问,明明撒个娇就能揭过的事情,放到她们这里,也能吵得不可开交。
她划动微信界面,信息堆积如山,未读信息的小红点密匝匝排列着,还源源不断滚动出新信息,占据着她的视线。
她挑了几个重要的信息回复,安抚夏淼的情绪,告诉她自己没事;又给许叔叔报了平安,为自己的无礼道了歉;宿舍群里偶尔提到她的信息,她也一一回复;把老师发布的重要通知转发到班群里,其他的信息一律忽略,包括陈聿为的。
划看朋友圈,陈江篱乐此不疲地分享着旅游日常,生命力仿佛穿过照片,感染每个人;橙子发了和庄绍的牵手照,不那么高调地秀恩爱;张回轩发了祝福,部门的小干都在下面回复,有说有笑的。
她看不下去了,突然感到落寞,像是意识到自己是个异类,游离于众人之外,清楚地感知到他人的快乐,但这快乐跟自己没有半分钱关系,难过才是属于自己的。
回过神,已不知不觉点开了陈聿为的朋友圈,状态还停留在去年。朋友圈的背景倒是变了,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让人看着心慌。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她想不到。
如果她没有刻意疏远,那么现在她应该会给陈聿为打个电话,说说自己的不开心,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关系。
她真的做错了吗?自以为在照顾所有人感受,结果是没有人觉得自己被照顾,都捂着心口跟她说疼。或许孔苓说得对,她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地球不是围着她转的。
十一假期转瞬即逝,生活又重新走回正轨。临到末尾,孔楚瑜幸运地候补上了七号凌晨的一班车。
六号晚上,她洗完澡,边擦头发边往沙发方向走。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她走近拿起手机一看,是陈聿为的电话,不禁有些恍惚。
明明只是两个星期没有联络,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