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谢兆未在刑部耽搁,到点便早早散值,雪不知何时停的,道路湿滑,泥泞不堪,马车在路上只能慢行,到瑞太妃院子用过晚饭,谢绝了探讨明日打春宴流程的邀请,带着燕七回了临风阁。
路上,燕七低声汇报,“殿下,小茶今日已跟随荣公公去浣衣坊做事了。”
谢兆轻轻“嗯”了声。
燕七欲言又止。
过了会,谢兆说:“若心中暂时放不下,空了可过去瞧瞧。”
燕七眼光一亮,得寸进尺道:“那小的明日就去!”
谢兆虽见不得他这副不值钱的模样,却还是不忍心说重话,只是道:“我可以成人之美,就看那小丫头是否有心了。”
燕七喜不自胜,更因这句话而一扫整日阴霾。进了院子,燕七照例拐去厨房温药,谢兆则径直往书房去。
里面早有二人候着。
谢兆望向那面无血色的男人,“伤势如何了?”
男人躬身道:“殿下,属下已无碍。”
谢兆于是点头,在书桌后坐下来,也让那两人落座,“说说。”
二者中另一年长之人闻言说:“属下上洛迦山,恰逢康平王带人搜山,好在无为机灵,在那之前便已下山到了以往的落脚处。山上另外留了人,可随时探查康平王的动向。”
他口中的“无为”便是此间那面无血色的年轻人,立刻接话道:“殿下,康平王与南阳侯刘禛在极乐塔中相谈甚欢,但二人聊的却都只是些风月事,久久不到正题,之后便有一伙黑衣罩面的刺客闯入,属下本想拿住一个以探究竟,不想那波人竟都是口含剧毒的死士,刀具上皆涂有使人麻痹的毒药,且个个凶猛异常,那人在咬破剧毒之前,挥刀砍伤属下——”男人语气中隐含懊悔,“属下大意轻敌,没能完成殿下交代下来的任务,请殿下责罚!”
“受罚一事,自去找藏锋领来,”谢兆食指轻敲桌面,忽而想到别的,“你被砍伤后,是如何脱困的?”
叫作“无为”的年轻男人顿了顿才说:“属下逃至落脚点,却不料里面早有人在,那人见到属下二话不说,趁着属下力竭之际将属下打晕,之后的事……”说到这,他脸上已满是后怕与悚然,“之后的事,属下不知,醒来就见康平王大肆搜山,追捕漏掉的死士。”
谢兆敲桌子的手蓦地停住,抬眸不轻不重地看了过去。
屋中下首的两人顿时如坐针毡。
年长的暗卫不由顶着压力出声道:“那处落脚点是咱们用过多次的,虽说算不上隐蔽,但自从几年前一对亡命鸳鸯吊死在那,以及私下刻意传播,就再没人往那去过了,寻常百姓都嫌晦气绕路而行,山中又禁猎,所以定然不是城中百姓或是猎户,”说到这,他偏头去问无为,“打晕你的人,可看清了?是男是女,高矮胖瘦?”
“是个男子打扮,瞧着年岁不大,穿粗布青衣,”无为皱紧眉头,仔细回忆那晕过去前的最后一眼,“但是身子骨尤其单薄,像个女子,个头也比咱们城中男子普遍矮些。”
年长的又问:“若再见到,可能认得出?”
无为坚定点头,“能!”
门外传来脚步声,暗卫倏然闭嘴,随即有人敲响书房门,“殿下,药热好了,现在要喝吗?”
是燕七端了药来。
少顷,谢兆声音自内传出,“进来。”
燕七这才小心翼翼推门而入,屋中此刻只有谢兆一人。
眼见谢兆拿起碗一口气喝光,燕七连忙递上手巾,笑着说:“殿下,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太妃白天问起来,说明日要窦太医再来给您诊诊脉,调整一下方子。”
谢兆眼都未抬,“明日我不回府。”
燕七顿时傻眼,“……啊?”
谢兆笑一笑,告诉他,“别想着去刑部,我也不在那。”
燕七马上闭嘴,将到了舌尖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十分为难地皱着脸,“殿下……”
谢兆拍了拍他的手臂,“过几日我空了再让窦太医来。”
燕七自小就跟着谢兆,所以心中明镜,他口中的“过几日”,根本就不知要过去几日,约等于无望了。
差不多戌时过六刻,书房的灯仍未灭,有人自墙边翻窗而入,轻声道:“殿下,康平王府的妾室没了。”
“没了?”
暗卫声音更轻,“府兵搜到后山上,在一片荒地上发现一堆衣物,经辨认的确是其妾室今日出门所穿,但人却不见了。另外,府兵头领王纯涣中毒身亡。”
“在何处发现的尸体?”
“洛迦山往西,是个人迹罕至地,荒草等人高,”暗卫声音虽轻,但口齿极为清晰,“身上有一些剐蹭出的伤,但都不致命,康平王没有声张,只让那位‘阮郎中’前去查验,确认中毒无误。”
谢兆心思微动,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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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然黢黑,夜明珠的光亮柔柔地铺洒在洛迦山上,康平王司空朔仍未回府,此刻他面前的桌案摆着几件折叠整齐的衣物,衣裙上大多横七竖八着勾乱的丝线,足可见衣物的主人曾遭遇过多大磨难。
到底遇上了什么,竟让她连衣服都全脱了?
司空朔脸色阴沉似水,倒不是因为此刻妾室如意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蓦地一把掀翻桌案,衣裙在地上铺散开来,似残花败柳,柔弱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