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北一面说,一面张牙舞爪地朝她扑了过来,夏乔嫣赶忙躲在宋氏身后:“母亲,快救我……”
见俩人嘻嘻哈哈闹个不停,宋氏轻咳了一声,对着女儿嗔怪道:“好啦,船上还有旁的客人呢,注意些影响……”
顺着宋氏的目光朝后看去,夏乔嫣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只见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独自坐在船舱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正安安静静品着手中的清茶,仿佛并未留意到这边的吵嚷声。
宋氏刚离开,夏乔嫣立刻拉住桑菊,压低了声音问道:“他怎么也在这里?”
桑菊被问得莫名其妙:“不是大小姐您邀请他与我们一道走水路的吗?”
莫南北显然也发现了此人,他凑上前来,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夏乔嫣:“怎么办,是继续演戏还是……”
“不继续演戏还能怎么办?” 夏乔嫣一脸懊丧,“难不成,你还能把人家赶下去?”
“当然可以,”莫南北挑了挑眉,很无所谓地说道,“只要嫣嫣发话,我莫南北愿意做这个恶人。”
“那怎么行,人家好歹救过我呢,” 夏乔嫣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这里这么多人,想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他敢?”莫南北一拳砸在桌面上,故意提高了些音量,“但凡他敢对你起一点歪心思,我立刻把他扔到水里去喂鱼!”
“行了,你小点声……” 夏乔嫣不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朝那名戴斗笠的男子走去。
还未开口,少女便已率先挤出三分笑意:“不好意思啊,方才我以为船舱里没有外人,便放肆了些,恩公莫要介意哈……”
“无妨。”男子的声音淡淡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可将手中的茶盏置于几案时,动作却满是掩不住的戾气。
夏乔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只雪白的陶瓷茶盏上,赫然发现那只茶盏转眼间竟已四分五裂,而且,茶盏的表面似乎还沾了些许鲜红的血迹。
夏乔嫣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迟疑片刻,还是声音弱弱地问道:“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不用你管!”男子起身,大步朝船舱外走去。
夏乔嫣“斯拉”一声,从裙摆上撕下一段布条,快步追了上去:“把手给我,我替你包扎一下……”
立在甲板上的黑衣男子背过身去,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不耐烦:“我说了,不用你管!”
见状,夏乔嫣不禁一声长叹:“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你与我们一道走肯定会受到刺激,可你偏就不信……”
“我能受什么刺激?”男子冷笑转过身来,“你当真以为自己魅力无限,是个男人就该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为你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你,”夏乔嫣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话?”
“难道我说错了吗?”
夏乔嫣怒极反笑:“是,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就不该关心你有没有受伤,更不该巴巴地跟了过来……”
话音未落,她已恨恨地将手中的布条丢到一旁,转身便跑回了船舱。
看着少女气鼓鼓的小脸,莫南北似已猜到了什么,但却避而不提,只变戏法似的将一株粉嫩可爱的望日莲递了过去:“好看吗?”
夏乔嫣看都没看便气哼哼地别过脸:“不好看。”
莫南北扮了个鬼脸:“那,我与它比如何?”
“你更不好看,丑死了都!” 夏乔嫣刚说完,就忍不住掩住嘴笑了,随手接过花枝,“哪来的?”
莫南北朝窗边一只白瓷瓶努了努嘴:“那只花瓶里拿的,大概是船家随手在路边采来的吧。”
看着窗台上那束开得五颜六色的望日莲,夏乔嫣嘟起嘴,将花朵递了回去:“借花献佛,没一点诚意,我才不要。”
莫南北弯起嘴角,满脸都是讨好的笑:“放心,等到了莲州,我保证给你种上满院子的花,像什么兰花呀,牡丹呀,月季什么的,只要你说得出名字的,我通通都给你种上,当然,如若你喜欢莲花的话,我也可以在院中央挖个池子……”
少女垂头丧气:“哼,我要那些花做什么?有那养花的时间,我还不如多酿两坛果子酒。”
见她兴致不高,莫南北忙又改口道:“那咱们就把莲州所有的果园全都买了下来,到时候,你想酿多少酒就酿多少酒,我呢,就专门负责替你摘果子看园子……”
夏乔嫣不屑地撇了撇嘴:“得了吧,你这世子爷的工钱,我可付不起。”
“我不要工钱,你只需管我一日三顿饭就成,” 说话间,莫南北随手将一颗剥好皮的葡萄递到少女唇边,饶有趣味地笑看着她,“当然,你若觉得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
夏乔嫣正优哉游哉地吃着葡萄,冷不丁听到这话,竟被呛了一下。
莫南北想要帮她拿水,可慌乱间不小心把手边的一只牛油纸包给碰掉了,一颗颗香喷喷油亮亮的糖炒栗子瞬间滚得满地都是。
夏乔嫣一愣,似才发现面前满满一大桌的吃食里面,竟还藏着这么一包不起眼的糖炒栗子。
而且,全都是剥去壳的。
随手拾起一颗,却惊讶地发现栗子肉上竟厚厚地裹了一层糖浆,黏黏腻腻的,粘得她满手都是……
莫南北一面低头捡拾滚落在地上的栗子,一面自顾自地说道:“这些栗子全都脏了,不能吃了,你若想吃,待会儿叫船家停靠片刻,我到附近的集市给你买……”
夏乔嫣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呆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栗子,神情有些恍惚。
还记得那日午后,赵弛破天荒地让她进了府门。
在有些昏暗的堂屋内,俩人相对而坐,面前的矮几上,除了两碟下酒的普通小菜,还有夏乔嫣带过来的糖炒栗子和青梅酒。
头一回与心上人单独相处,夏乔嫣显得很不自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将一颗剥了壳的栗子夹进对方碗里。
赵弛看着碗中那颗油亮亮的栗子肉,眉头却忽地皱起:“怎么还裹了糖浆?”
“你不喜欢吗?”夏乔嫣愈发局促不安,“我,我觉得加在砂子里的糖根本无法渗透栗子壳,所以就都剥了壳,再重新裹上糖浆……”
赵弛将栗子从碗里夹了出来,淡淡道:“太甜了,我吃不惯。”
夏乔嫣有些尴尬,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这么吃的,却忘了有些人偏就不爱这份强加上去的甜。
“那我下回给你带不加糖浆的栗子……”
话未说完,夏乔嫣就反应了过来,讪讪地给两只酒盏都续满了酒:“罢了,应该没有下回了。”
说着,便自顾自地端起酒盏吃了起来。
赵弛不置可否,亦举杯一饮而尽,再看过来时,眼尾已染上两抹淡淡的红晕,眼神也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夏乔嫣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彼时她只觉口干舌燥,浑身发烫,脑袋更是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
起身想要给自己倒杯茶喝,不料腿脚竟是不听使唤,跌跌撞撞的还没摸到茶壶,便已经栽进一个同样炙热滚烫的怀抱里……
再醒来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地躺在赵弛的床榻上。
旖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屋内一片狼藉,她的衣裳丢得满地都是,凌乱不堪的锦褥上,那抹鲜艳的红色直将人的眼睛刺得生疼……
她心心念念的青年男子脸色黑沉,语气生硬地质问她究竟在酒里下了什么?
夏乔嫣试图解释,赵弛却是满脸的不耐烦:“事已至此,你还在装傻……”
一颗晶莹的泪珠,猝不及防地落在手中的栗子上。
夏乔嫣猛地一惊,匆匆别过脸去,胡乱试去脸上的泪痕,这才若无其事地蹲下身子与莫南北一道捡拾地上的栗子:“莫世子怎么会想到把栗子剥去壳后再裹上糖浆的?”
莫南北闻言动作一顿,满脸不解地朝她望来:“这包栗子不是你叫客栈小二送来的吗?”
夏乔嫣有些错愕:“我没有啊……”
“那可能是桑菊姑娘或者你娘让送的,”莫南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管他呢,左右不过一包不值钱的栗子,你就当是店掌柜送咱们吃的……”
许是怕勾起某些令人难堪的记忆,自出了那档子事后,夏乔嫣就把屋里剩余的青梅酒全都处理掉了,而且从此再没碰过糖炒栗子,尤其是这种剥去壳后再厚厚裹上一层糖浆的糖炒栗子。
这些,宋氏与桑菊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因此她俩绝不可能自作主张让小二送栗子过来。
难不成真如莫南北所说,这包栗子不过是店掌柜送给他们的?
可他们非亲非故的,店掌柜为何会特意让小二到集市里给他们买糖炒栗子吃,甚至还贴心地剥去栗子壳,然后再仔仔细细地裹上一层糖浆?
不嫌麻烦么?
再说了,眼下并非栗子大量上市的季节,市面上的栗子价格都高到离谱,店掌柜连房费都不肯少收一分,怎么舍得给她花这份冤枉钱?
夏乔嫣蹙起眉头,目光无意间扫过船舱外那个头戴斗笠的黑色身影,心中竟莫名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