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厂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总低着头的瘦巴巴小姑娘,他没什么印象,“哦”了一声,“老闻你的侄女是吧?这换名额也得本人同意,她同意了不?”
闻大安笑得更殷切了,“她落在我家户口本上呢,说是侄女,其实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换来换去,那也是一家人的事儿。
张副厂长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还端着架子,有点为难似的,闻大安不等他再说什么,手从桌子底下悄悄伸了过去,张副厂长低头看了眼,眉头高高地挑了起来。
嚯,五张大团结呢。
也就是跟知青办知会一声的事儿,总归谁下乡不是下,只有有人去了,知青办才不管这个,张副厂长轻松说服了自己,把钱揣进了裤兜。
一支烟吸到了尾巴,他又狠狠咂了一口,才拿起筷子,“吃吧。”
闻大安心口一松,高兴地给他夹菜,“厂长吃鱼,您最爱吃鱼了。”
……
闻慈第一次在大众澡堂洗澡,吓得目瞪口呆。
澡堂区分淋浴区和汤池区,淋浴区进去是一个个墙上的淋浴头,别说隔间,连个布帘子都没一道,好在今天是周一,又是大上午的,里面只有一个带孩子洗澡的中年妇女。
闻慈捂着毛巾钻进去,感觉那俩人扫了自己一眼,面红耳赤,躲在角落里洗了个澡。
好不容易洗完,她又拿毛巾捂着自己,小偷一般钻进了更衣间。
虽然她画过很多模特,但自己光溜溜地出现在别人面前,还是第一回。
好在更衣间是空着的,闻慈松口气,急匆匆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干净衣服,是原身的,衣服被洗得又软又旧,打着五六个补丁,但袖子上还是有几个漏肉的破洞。
闻慈套到身上,忍不住叹气: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自由自由,经济自由是前提啊!
闻慈在心里呐喊着,又往嘴里塞了块甜甜的大白兔奶糖,收拾东西回家属楼。
闻慈把借来的报纸还给了厂长妈,就拿了盆洗衣服。
以前夏天,她衣服都是一天一换的,现在没这个条件,只能先凑合一下,她不熟练地往军装上打着肥皂,再次忍不住叹气,她基本没自己手洗过衣服。
洗衣机、洗碗机、扫拖机器人……她多么想念亲爱的机器们啊!
洗几件衣服花了足足半小时,旁边的大娘也故意消磨时间似的,好半天才搓一下。
她兴致颇高,跟闻慈搭话。
问的主要就是那天救了军区孩子的事情,闻慈回了,她又问,问问回回无穷尽也。等到最后,她几乎是抱着洗衣盆落荒而逃,这就是祖国社牛大妈的威力吗?
闻小兰在她洗衣服时回了家,这回学了乖,没有招惹她。
中午三个人要吃饭,闻小兰刚要习惯性地使唤她,就被闻老头拉住了,闻老头早年丧妻,自己一个人带闻大安活了几十年,当然会做饭,不好吃,但能填饱肚子。
吃过午饭,闻老头就回了房间,他实在不想看见闻慈的那张脸。
单间里虽然有灯泡,但毕竟没窗户,白天很暗,闻慈还是坐在客厅的窗户边上。
她把绿挎包仍背在身上,这里面现在装着她最要紧的东西,必须随身携带。
她拿出硬壳笔记本翻开,前面用过的几页已经撕去了,没有铅笔,就拿着钢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刚勾勒了几笔,眼前突然暗了下。
她抬头,“你过来干什么?”
闻小兰刚刷完碗,手上湿漉漉的,正气冲冲瞪着她,“这是我的本子!”
“哦,”闻慈低头,继续画自己的画,“现在是我的了。”
闻小兰:“……”
她气得火冲脑门,虽然知道这几天要忍着她,但多年来的习惯实在改不了,看着闻慈闲适地坐在软椅上晒太阳,她就恶从胆边生。
她决定从心情上攻击她,“你认识字吗你!这么好的本子,给你也是白瞎。”
以前的闻慈听见这种话就会红着眼睛低头,但现在的闻慈就跟没听见似的。
闻小兰猛猛跺脚,“我倒要看看你写什么鬼画符!”说着,她一把抢过笔记本,本来打算狠狠地嘲笑闻慈,定眼一看,却愣住了。
“这是——?”
这个笔记本是横线的,此时横线上多了一些蓝黑色的线条。
这些线条很简单,但熟练流畅,才画了个简单的轮廓,但已经能看得出画的是什么——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虎头虎脑,脸蛋肉嘟嘟,穿军装戴军帽,胸前甚至还戴了一个圆形的红星徽章,昂着头很有气势的模样。
闻小兰没学过画画,学校的课外课程只有学农和学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