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娘担心地看着闻慈,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这肯定是闻家人耍心机,但知青下乡可是政策啊,怎么办?
闻慈忽地冷笑,“我就说这父子俩贿赂张副厂长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闻老头自打知青办的人忽然拍门,就在装死,眼下听到她说这话,猛地站了起来,“你瞎咧咧什么!”
他要拉闻慈,却被她躲开,闻慈看着知青办,冷静道:“我不是闻大安的女儿,而是他的侄女,闻小聪要下乡,怎么也赖不到我头上。他今年17岁,两个月前高中毕业,至今没找到工作,天天在街上晃悠。不管是他们闻家人改了名单,还是鞋厂那边出面默认,你们知青办连核查一下都没有吗?”
知青知青,全称知识青年,哪有连学都没上过的孩子下乡的?
闻慈并不算是脾气多好的人。
她年少出国,那时候她性格古怪又倔强、英语不标准、也不够懂外国文化,在学校受过很多欺负,哪怕是她长大以后,也被很多种族歧视的外国人针对过。
在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有过无数次据理力争的时刻。
和官方政府、各种组织、社团、老师、同学……她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
被闻慈冷眼盯着,知青办的三人也不高兴了。
“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是不是要暴力抗争?你这样的话,我们是可以用强制手段的!”
孙大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劝闻慈,别把他们惹毛了。
闻慈却不退让,她高声道:“我一没动手,二没动脚,国家赋予我作为人民的权利,如果我连说几句话的权利都没有,那这还是社会主义的人民吗?只有剥削者才会让人闭嘴!”
知青办的人脸色变了又变。
他们不太懂闻慈说的什么权利,但他们听懂了,她是在骂他们是剥削者!
为首的女同志上前一步,安抚道:“闻慈同志,你不要这么过激,我们也没让你闭嘴不是?我们就是跟你说,你在下乡的名单里,这名单都是各个学校和单位报过来的,我们知青办就是对着这些名字挨个通知而已。你的情况,也不是我们管啊。”
她摊开手,面露无奈,意思是让闻慈去找其他单位解决。
反正他们知青办解决不了。
“知青办知青办,如果知青的名单都不归你们管的话,直接把权责划分给其他单位好了,”闻慈冷笑,“不管你怎么辩解,知青办都有核查人员名单的责任,这是逃避不了的。”
女同志脸色变了,微微眯眼,她监管知青下乡好几年,见过胡搅蛮缠不愿意下乡的,也见过撒泼打滚的,但就没看到嘴巴这么厉害,还敢给他们安罪名的!
她收起了脸上的笑,皱眉呵斥,“我看是你这个同志的觉悟太低!想逃避下乡!”
闻慈知道,知青办的事情不是自己说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她推开闻家的门,异常冷静,“你们走吧。”
知青办还是头一回被人撵出门。
不是大张旗鼓地驱赶,也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哭,她就那么冷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三个,就像看戏剧里的丑角儿一样。
带头的女同志咬着牙,走出门后,又回头道:“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三天后下乡,你要是不准时到火车站,我们就会采取强制手段,到时你不止下乡,档案上还得记上一笔。”
给她的回答是“啪”一声拍上的门。
关上门,闻慈回过身来。
孙大娘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志有点茫然,他不太清楚知青下乡到底代表什么,看看闻慈,揪住了她的衣角,“姐姐?”
闻慈摸摸他的脑袋,看向闻老头。
知青办突然袭击,闻老头也没想到,但反正事情已经败露,他就不装了。
这军区的人再牛,还能管得了国家政策?上了名单,她就必须要去下乡的。
他拿着烟枪,吸了一口,虚伪道:“小慈啊,你落在咱的户口上,那就是一家人,反正都是过日子,在哪儿过不是过?你忍心看你小聪哥下乡去?”
“我何止忍心看他下乡,”闻慈脸色平静,实际上怒气在胸口翻滚。
她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事实上,在以前,她从来没见过能这么恶心的人,像鬣狗,令人作呕。
闻老头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烟气进肺,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才平复了一点。
他自顾自道:“反正不管你怎么说,这事儿已经定下了,这几天,我会和大安媳妇说一声,给你准备点吃的、用的,再准备点钱票。小慈啊,你就别闹了,成不?”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充满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