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的板报!”
“这是什么小人书上的?我怎么没看过?”
“这么漂亮,我觉得是电影上的人物!”
闻慈去水房洗手回来,就听到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她笑眯眯地问,“怎么样?”
这一出声,大家齐齐转回头来,看闻慈的眼神一下子不同了,原先是看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同学,现在一看,觉得她有种很不一样的、深藏不露的高人风范。
“你画得也太好了,这是什么书上的人物!”一个男生叫起来。
“这不是书上的,”闻慈的美术被人批评惯了,难得被这么多人褒奖,她暗暗窃喜,又为自己这点虚假繁荣的心思感到心虚,摸了摸鼻子,“这是我自己原创的。”
说是原创,但这年头的人物画其实基本都是这样的,工农兵职业,总得占一个。
闻慈这个反响如此好,主要是这帮学生没亲眼见过身边能画画的人,而且这么大一块黑板,上头的人像快赶上他们高,乍一看跟在面前演电影一样,特别唬人。
闻慈一说原创,大家虽然不太理解,但也听懂这不是从小人书上照搬的,叫得更大声了。
范老师抹着汗回来,就见大家堵在门口吵吵嚷嚷的,不知道怪叫什么。
“吵什么呢不进去?”范老师板着脸,“人家都安静了,就你们,还吵吵嚷嚷的!”
要是以前,这帮学生就赶紧溜进去了,但这回却没有,叫宋建军的男生激动地指着班级后头,“老师你看!闻慈画的板报!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他一连用了三个特别,咬得很重,范老师一边心里嘀咕,一边往里面看。
班里的学生都围在前头,欣赏后面的黑板报,范老师让他们坐下,才看到原本空荡荡的黑板上已经画满了精细的线条,是一个穿军便服的年轻女学生在田埂上看书的样子。
范老师不懂美术,市七中也不开这门课程,但这不影响他被这画惊了一下。
画得这么好?
范老师下意识看了眼闻慈,见她笑眯眯的,既不谦虚也不骄傲的样子,咳了两声,难得表扬道:“这板报是画得不错,以后,咱班的板报儿就交给你了。”
闻慈立正,“没问题!”
范老师赶小鸡仔似的把大家撵回位置上,照旧进行学农后总结,但大家的心思都不在他身上,眼珠子时不时就往后飘,脑袋也转了又转,跟扭了发条一样。
范老师没好气,“看看看,就知道看!行了,今天就总结到这儿,放学!”
说完,他拎起搭在讲台上的毛巾,也忍不住看了眼黑板报,才出了教室。
范老师一走,闻慈就被热情的同学们围住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都是黑板报和画画,闻慈都笑着回答了,等了得有十分钟,她才好不容易从过分激动的人群里脱身,扭头看了眼也没走的陈小满。
她正满脸羡慕地看着闻慈,也不知道是羡慕闻慈受欢迎,还是羡慕她会画画。
闻慈朝她招招手,小声问:“要不要去喝汽水?”
两个现在是朋友和小零食搭子,闻慈好享受,花钱手也松,陈小满似乎也是家里条件不错的,手里常有零用钱,所以两人放学时不时会去买小零食吃。
要是其他同学,可没法这么今天汽水,明天冰棍的挥霍。
陈小满重重点头,“喝!”
于是两人背着挎包赶紧溜走,免得闻慈又被同学们拦住,等出了学校,两人慢悠悠溜达去供销社,路上,陈小满低头盯着脚尖,有些走神。
闻慈敏锐地发现,“怎么啦?”
陈小满下意识摇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嘴唇蠕动了下,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想说的样子。
闻慈眨眨眼,轻撞了下她的肩膀,“有什么就说嘛,怎么啦怎么啦?”
陈小满这才道:“我就是,有点羡慕你,”她小声说:“你才来几天,和大家就相处得那么好,连宋建军他们都很愿意和你说话,”宋建军属于班里的刺头,陈小满当班长一年,但并没有什么威严,刚上高一时还被对方不交作业气哭过。
说完,陈小满不安地快速看了闻慈一眼,怕她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但出乎她意料,闻慈并没不高兴,甚至连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她仍然笑盈盈的,随意地“嗨”了一声,“这有什么,情绪嘛,只要是活人谁都会有小情绪的,我以前天天都羡慕别人呢。”
陈小满摇头,不信,“你羡慕别人什么?”
她虽然不了解闻慈的家庭,但眼睛好使,看得出闻慈不像穷人家出身的,她穿崭新的军装或的确良裙子,左手腕还戴手表,沪市牌,一块要一百多块钱的。
而且她活泼、自信、大方,跟谁说话都那么从容,哪里需要羡慕别人?
闻慈被她的问题逗笑,她也踢走一块脚尖的石子儿,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
“我又不是什么天才,当然会羡慕别人啦。”
小的时候不服爸爸总是夸别人家的孩子画画有灵气。
少年时候不服美术班上那些有天赋的孩子。
闻慈也不是一开始就认同自己三流的水平的,她是在漫长的时间毒打中,逐渐认清了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并且,这种鸿沟永远无法抹平。
她就是个没什么艺术天赋的普通人,哪怕再努力再勤奋,也永远赶不上天才。
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后,闻慈放弃挣扎了,她开始摸鱼、摆烂、怎么商业化怎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