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寡言少语,自称莫得,此外便再无透露任何消息。
围镇坐落于白桦林崖下,不同于南海傍树而起的木楼,也不若仞州辉宏黄达的庙宇,围镇极为朴素,携着一股浓重的蒸汽工业风采。
也只有工业能将仙凡差距拉短,有劳动才有所获,在北川矿场上已然成了一条共识。
贾想安抚着怀中的祝千龄,怀中人似乎对围镇尤其抗拒,即便意识不清醒,仍挣扎着扭动身躯。
祝千龄已然是一位成年男性,分量不轻。
而贾想常年不爱走动,臂力不够格,只觉得祝千龄与朋友家养的那只胖狸花没甚区别,在臂弯间翻个滚,贾想的手骨就濒临断裂。
他任其扭动,心力交瘁地自我安慰,祝千龄还这么有活力,只要得到救治,必然安然无恙。
自古起义之地多荒芜,围镇亦不例外,它搭建在灵矿之上,灵力浓郁,所见之地却白雪皑皑,寸草不生。
常年的矿物采集与重工建设压垮着围镇,雪中裸露的土地坚硬灰白,人们没有庄稼地,只能夜以继日地采矿,也谈不得暖衣足食。
贾想暗中打量着围镇,灵潮过后的天色五彩斑斓,街头寥廓无人,偶见角落中有流浪汉,衣衫褴褛,酩酊大醉。
店铺都关门了,围镇虽落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路行来,茶馆饭店应有尽有,依稀可见当初繁华。
莫得拐进一条深巷中,推开一扇铁门,此地是一间打铁铺子。
北川灵矿遍布,所谓打铁,打的是灵矿的附生金属,故而这间铺子每一缕气息中都含着郁郁灵力,光是闻上一口,便觉得精力充沛。
可惜北川灵矿需要灵力滋养,仙者对灵力的使用受到严格管控,每一寸土地都刻有监察符咒,仙者为了修为,会铤而走险接近灵潮,趁着灵潮余韵,符篆失灵,吸纳灵力。
久而久之,便有人会习得如何制造灵潮。
贾想眉目阴翳。
当务之急,应是治好祝千龄,到达涅门,避开起义军。
打铁铺子只有一盏油灯,莫得轻车熟路地点燃,一豆黄花照亮一隅,一道人影晃动。
“你怎么又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一道嘶哑的声线从暗处传来。
一名裹着毛裘的中年男子手持铁架,出现在稀薄光亮中。
莫得将箭筒甩下,掏出背后挂着的麻布,里面是一只死去多时的野兔。
“他小孩被灵潮还害着了,”莫得大马金刀地坐在炕边,“你给他看看。”
中年男子满脸胡茬,书卷味却很重,他垂着眼,从桌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铁箱。
“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狼咬的。”
中年男子低声骂了几句,语调奇异,贾想却不陌生。
毕竟咎语山骂人就用这些词汇。
“那你还挺命大,”中年男子瞥了贾想一眼,很快理清来龙去脉,语气温和了几分,“把他放在炕上吧。”
贾想抿唇,把自己身上那卷被刮得破烂的外衣铺平,小心翼翼地把祝千龄搁在上面,祝千龄两只手还死死攥着贾想的衣袖,和小时候没两样。
中年男子从箱中抽出一卷针,在这乱糟糟的设备中,银针却分外干净。
他迅疾地往祝千龄身上扎了数十针,收好针卷,慢悠悠道:“行了,静待片刻,看效果如何。”
贾想握着祝千龄的手,手背上还有灵潮留下的伤痕,但好在回了暖,不似最初那般冰冷。
他感恩戴德道:“多谢先生相助,来日我必将答谢。”
中年男子摆摆手,转身骂骂咧咧地给莫得上药,莫得唯唯诺诺地顶一句嘴,贾想熟悉的词汇便多了几个不曾组合过的花样。
“听先生口音,先生是西沙人士?”贾想试探地问道。
中年男子与莫得不同,他开了灵海,行针间灵力流动,仙者也。
北川的异乡人大多是凡者,贾想亦颇为好奇,问的也不算突兀。
更加重要的是,起义军的参谋便是西沙人士。
中年男子收敛起满嘴的脏话,拧了一把莫得的胳膊,和颜悦色道:“是。”
“你是外乡人吧?来北川做什么呢?”
贾想抿嘴微笑:“我是北川人,前几年出境了。”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贾想,眸光在对方面容上流连片刻,被莫得猛地一拍大腿,才惊回神。
他皮笑肉不笑地踹了脚莫得,道:“在外很想家吧?”
贾想别起袖口,蹭了蹭祝千龄额间冒出的冷汗。
“倒不会。”贾想真诚道。
现世没有牵挂,他不想回去给资本家做牛做马。
此地更是要索他命,贾想半点不想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