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两人间蔓延,白逸寻喉间发紧。
前世那些欺骗和背叛不能说,他找不到半句能搪塞此刻质问的话。
“我知道,丹药那事确实吓到你了,人族也对你们妖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但我是真心想帮你,如今仅凭你自己的力量很难存活下去,所以,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月光漫过对方的眉眼,在其苍白肌肤上勾勒出温润的轮廓,那双眼眸里不见前世的阴鸷算计,唯有近乎灼人的真挚。
白逸寻没料到对方已经替他想好台阶,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连连点头。
"真乖。" 萧沐卿的薄掌又抚上他的兽耳,指腹掠过绒毛时带起细微的战栗:"往后化形记得穿鞋,地上凉。"
被仇人抚摸的屈辱感像是蚂蚁噬咬般蔓延全身,他却只能将不甘咽下,好歹得让这场风波过去。
正想退后半步装作不经意的避开,对方却骤然欺近,苍白的脸几乎贴上他的鼻尖。
"但你须记住," 萧沐卿的指尖轻叩他的额角,凉薄笑意从失血的唇间逸出,"下次莫要这般莽撞,我虽惯会隐忍,但却也不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
月光掠过对方泛红的眼尾,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里,寒意如深潭破冰般缓缓渗出,直教人心底泛起刺骨的冷。
经此一役,白逸寻深刻意识到自己与萧沐卿之间的鸿沟,这差距不仅在修为深浅,更在心智谋略与局势掌控上。
他当然想报前世的仇,但细细算起来,他要报的仇实在是太多了。
得向那个污蔑他屠杀三千人族的小人报仇,向剥掉他妖核、让他如此弱小的恶魔报仇,还得向那些曾经肆意欺侮他的宵小报仇。
报仇的事似乎永远也做不完,但妖族如今的严峻形势却是刻不容缓。
四大家族瓜分了他的妖核,借此彻底压制住了以前与他们势均力敌的妖族。
再往后,他们会变本加厉,肆意奴役践踏妖族,直到最后覆灭整个妖族。
以他如今与萧沐卿之间的巨大差距,若再贸然对萧沐卿出手,很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报不了仇,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既然再次刺杀萧沐卿太过冒险,那倒不如找个合适的机会远远地逃开。
等自己日后夺回妖核,实力大增,不仅可以庇护妖族,而且想报什么仇报不了。
*
萧沐卿选的山洞和前世一样,洞口被茂密藤蔓层层遮蔽,从外望去只见绿意葱茏,全然看不见内里乾坤。
白逸寻上一世就试过用那些藤蔓逃离,但拿东西不过两指粗细,且多扎根于悬崖石缝之间,枝条脆嫩,稍一用力便会断裂,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天然藤蔓不行,他便用妖力催生新藤。
因没有妖核,每一丝妖力都需从四肢百骸搜刮而来,辛苦倒还在其次,最怕的是被萧沐卿察觉。
夜里趁萧沐卿熟睡,他便咬着牙将妖力一丝丝凝聚于指尖,催发藤蔓生长;白日里却不得不暴饮暴食,用兽肉灵果来填补亏虚的身体。
这样不过数日,萧沐卿乾坤袋中的存粮便已见了底。
少年食量激增却愈发苍白,终是让身边人察觉端倪。
那人望着他日益清减的模样,轻叹着披上外衣:"你且安分些,我去寻些吃食回来。"
言罢便转身踏出山洞,却不知这一举动恰好遂了白逸寻的意。山洞中再没有监视,他催生藤蔓的机会便更多了。
第一日觅食归来,萧沐卿衣摆撕裂,发间沾着草屑,神情略显疲惫:
"幸而你藏得深,外头那些修士似是发了疯一样搜寻你,连我这样的身份也要被反复盘问。你务必躲严实了,若被他们逮住,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逸寻闻言心尖不由得狠狠一颤。
但外面再凶险,尽力一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留在这居心叵测的萧沐卿身边,头上像时时悬了把刀,感情更是屡屡被耍弄,无论如何,必须得离开!
第二日暮色降临时,萧沐卿的青衫染着血归来,数道血痕自他肩头蜿蜒至腰际:
“这地方防别人也防自己,太过凶险了些。方才下山时突遇邪风,我全力周旋仍是着了道。"
白逸寻望着对方渗血的伤口,暗自心惊。
让萧沐卿都忌惮的邪风,如今的自己恐怕难以抵挡。
他暗自记下,心道到时候自己便化为兽形,身体小,随便找个地方避过,未尝没有生机。
第三日,萧沐卿未再外出,而是在山洞内支起石锅,亲手为白逸寻烹制全鱼宴。
煎得金黄的鱼段在滚油中滋滋作响,浓郁的香气混着草药清香在山洞内流转。
"多吃些,往后想吃什么做法,我都给你做。" 他将外酥里嫩的鱼肉小心挑刺,放进白逸寻面前的陶碗。
类似的话萧沐卿前一世也说过,但白逸寻总感觉他看自己吃鱼的眼神和前世不一样。
前世的笑像浮在水面的薄冰,看似温暖却透着疏离;
现在的笑意却如春日暖阳,实实在在地流淌在眼底,连眼尾都泛起温柔的细纹,仿佛看自己吃饭真的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荒谬!白逸寻在心底冷笑。自己不过是他众多攻略目标中的一个,哪里来的真心?
他甩了甩头,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开,余光悄然扫过山洞深处的隐秘处 。
藤蔓已经准备妥当,今晚他就要逃离这个地方。
夜色如墨,待萧沐卿的呼吸声逐渐均匀,白逸寻悄然起身。
他将藤蔓慢慢垂下洞口,最后回望了一眼被黑暗笼罩的洞口深处 。
萧沐卿,再见面就是仇人,到时候我一定会有足够的实力,我要把你欠我的都讨回来。
白逸寻攥紧藤蔓向下疾行,未爬出丈许,柔韧的藤条突然活物般收缩,如灵蛇缠绕住他的四肢,将他凌空倒拽回洞。
寒光乍现的瞬间,他被甩向洞壁,后腰重重撞上凸起的岩石,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月光割裂黑暗,萧沐卿的身影如鬼魅伫立眼前,那人狐裘裹着苍白身躯,眸中寒芒比洞外的夜色更冷。
"我为你寻药治伤,为你烹鱼煮粥,连唯一御寒的狐裘都让与你,这般待你还不够么?你以为那些小伎俩能瞒过我?我分明再三提醒过你,为何执意要走?"